柯文哲:生死之間 (圖)
 
——專題:臺灣遇到世界政壇新品種
 
柯文哲
 
2015年1月29日發表
 



穿白色醫生服的柯文哲談生死之間。

【人民報消息】有一天,黃勝堅醫師煞有介事的對我說:「我們外科加護病房必須注重安寧照護!」。

初次聽到,當然不以爲意。事實上,我和黃醫師都是外科重症頂尖的專家。黃醫師專精於神經重症,沒有頭的病人(腦死病人),一般最多撐不過兩個星期,他卻有能力維持數月之久;我是心肺重症專家,沒有心臟的病人,使用葉克膜(ECMO),也可維持十六天,再接受心臟移植,最後病人清醒的自己走路出院。

臺大外科加護病房,在我們聯手打造之下,早已是世界級的重症醫學中心,怎會到有一天(2004年7月),我以行政命令宣示:「安寧照護是外科加護病房的工作重點,有關的臨床服務、研究發展皆列爲優先項目」

昨夜西風凋碧樹,獨上高樓望盡天涯路

我自從專職外科加護病房工作以後,承蒙當年的上司朱樹勳教授大力支持,外科重症是整個臺大外科的重點。人力、物力之支援皆是第一優先,因此器官移植、葉克膜、人工肝臟、各種透析技術、各種人工維生系統,不過幾年之光景,就追上世界水平。曾有一段時間,臺大醫院的記者招待會,和我們外科加護病房有關的就佔一半之多,當時真覺得「人定勝天,科技萬能」,心中好不得意。

衣帶漸寬終不悔,爲伊消得人憔悴

無奈科技終究有其極限,胡夫人邵曉鈴、星星王子、……固然是令人欣喜的成功案例,但也有不少救不活、卻也死不去的,甚至可說是「灌流良好的屍體」。面對焦慮的家屬,狐疑的同事,甚至自己站在病人的床邊,挫折的無奈竟然掩蓋了所有過去的欣喜,變成揮之不去的夢魘。

衆裏尋它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正在燈火闌珊處

慢慢的,終於了解人生有「生老病死」,就如氣候有「春夏秋冬」。「天何言哉?四時行焉,百物作焉」,終於領悟醫師就是醫師,其目的只是替人世減少苦痛,不管是身體的或精神的。人生花園之中,醫師只不過是一名園丁吧!我們不能改變「春夏秋冬」的循環運行,卻可盡力讓人生的花朵更加燦爛。有時雖是園丁照顧花草,有時反而是花草的枯榮在度化園丁。

一段往事

曾有一位大老闆,在事業正盛時,罹患克雷氏桿菌肝膿瘍。開刀引流後,卻引發嚴重敗血症併發急性呼吸窘迫症,最後被迫使用葉克膜維持生命。病況最嚴重時,呼吸器每次通氣量不到100㏄,後來更併發急性腎衰竭,在葉克膜之管路上再架設洗腎的管路。當年正好國際外科醫學會在臺北舉行,葉克膜的祖師爺巴特雷醫師(Dr. Bartlett)也受邀來臺與會演講;順道拜訪臺大醫院時,帶他參觀加護病房,結果他在此病人床邊站了一個小時,東看西看直說:"Wonderful!"。後來他到處跟人家說,臺大的葉克膜是世界最強的團隊之一。

經過55天的漫長葉克膜治療,終於把病人搶救回來。對醫療團隊而言,與其說是高興不如說是得意。後來轉到普通病房後,突然有一天病人有急性盲腸炎,當時只想真是禍不單行,不過還是立刻安排緊急手術。術後開刀醫師告訴我,闌尾看起來發炎不嚴重,倒是盲腸壁感覺較厚,開完刀後一切順利。出院後不到半年,在一次例行胸部X光片檢查發現有一顆腫瘤,細針穿刺檢查之病理報告赫然是淋巴瘤,計算機斷層發現腫瘤已沿着主動脈蔓延到整個中膈腔。至此回想,才知道原來一開始是腸胃道淋巴瘤,造成腸黏膜潰瘍,細菌藉此侵入引發細菌性肝膿瘍以及後續的一連串事件,後來的急性闌尾炎,只是局部的併發症而已。

知道真相後,原有葉克膜治療成功的喜悅一下子被澆息,當然也替病人找了最好的醫師、用上最好的藥物。初期的治療效果不錯,但腫瘤卻一再復發,最後望着胸部X光片,看着腫瘤一天一天的變大,變成我最大的痛苦。

害怕病人問我:「有無其他治療方法?」

也痛恨自己含糊回答:「我再想想。」

事實是已無法再想了。

有一天,病人突然對我說:「我這一關死定了。我很謝謝你的努力,你就不要再有壓力了」,我們兩人無言相望半天。後來我通常是忙完一天的事,晚上十一點多才去看這個病人,通常家屬也回家了,空蕩的單人病房變成醫師和病人的午夜會談。

這麼多年過去了,治療過程的欣喜、挫折,都忘記了。唯一還有記憶的,卻是兩人午夜聊天,甚至是兩人的相對無言。最後這一段日子,因兩人的互信互諒,我們做到了生死兩相安,再無遺憾。他,走的很平靜。從此我知道醫生在診斷、開刀、藥物治療以外,還有一些可做的事,甚至什麼事都沒作的相對無言之中,也有醫師的價值在其中。

見山是山,見水是水

見山不是山,見水不是水

見山又是山,見水又是水


大四剛當見習醫師時,初次穿上醫師袍。要去看病人之前,都會先問護士姐姐,打聽一下病人來自哪裏?做什麼工作?有那些主要親屬?那時候,看到的每位病人都是一個完整的病人,有七情六慾,是家中的一員,是社會中的一份子。我不但看到病人,也看到床邊的家屬。

後來醫術日益精進,擠身名醫之列,看到轉診紀錄,瞄一眼抽血數據,系列心電圖逐張看過去,床上的病人都沒有看到,已脫口而出:「急性心肌炎」。有好幾年的時間,我只看到「器官」,沒看到「人」;只看到「病」,沒看到「病人」;更不用說是旁邊的家屬。

直到最近才又重新看到「病人」了。「病人」不再只是數據、超音波、病理報告的組合;而是一個有喜怒哀樂,在家庭、在社會中牽扯不清的一個人。

黃勝堅醫師近幾年,誓言要做「生命導航者」,要在生死迷惑之間,引導衆生走過困惑。

我笑言:「你連自己都迷路了,還當別人的嚮導?」

黃醫師卻正言說:「在一片迷惘之中,至少我一定陪伴他們一起走到最後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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