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大家都知道，李少民、高瞻早晚是要放的，因爲中國政府要拿他們和美國做交易。在一個沒有司法獨立的國家，你不可能期待被政府抓的人會得到哪怕是李文和那樣的待遇。然而，既然要做交易，就應好好地做，使結果對自己有利。可惜，在最近的間諜案上，中國政府似乎自願做起賠本的買賣來。

　　中國政府想做的交易，無非是通過放人來改善中美關係，在這筆買賣中，自己要付出的代價基本上是一定的，即把抓到的人放掉。當然，放人的同時，要儘可能給自己留點兒主權上的面子，免得給人以在外壓之下犧牲主權的印象，把不得不付出的代價降到最低點。想得到的利益則是讓美國對自己手下留情。但這份「情」最終能得到多少，中美關係究竟能因此得到多少改善，卻是不確定的，需要在成交時竭盡努力，儘可能以最小的代價，得到最大的收穫，此乃生意人之常識。

　　那麼如何能以最小的代價獲得最大的收穫呢？其實很簡單：既然美國注重人權與法制，你就裝出一副尊重人權與法制的樣子。比如，如果決定放人，就不妨對李少民和高瞻進行馬拉松式的公開審理，事後因罪名不成立而放人。如此處理，至少還能讓中國的「法制」裝裝樣子，使人覺得美國一施壓，中國就會置自己的法律而不顧，中國還是有主權的。這樣傳出的代價才能降到最低。美國要回了人，自然緩解了兩國關係的危機。而美國人即使仍不相信中國的制度，但至少會承認這一長時間的、認真的間諜案審理是中國在人權和法制上的一個進步，有助於中美關係的緩和。中國政府的所得因而也就最大。

彷彿是「治外法權」

　　遺憾的是，中國政府反其道而行之，幾個小時就判了人家間諜罪，中國的駐美大使隨即告訴美國公衆：中國有自己的法律制度，希望能得到尊重。但話音未落，人就放了，彷彿只要有了美國的護照或綠卡，在中國幹什麼都無所謂。這不是半殖民地時代的「治外法權」嗎？我等沒有綠卡和美國公民權的留學生，是否已被判入「華人與狗」的行列，以後想抓就可以抓呢？你自己都不尊重自己的法律，還怎麼要求別人尊重你的法律？那位可憐的大使，以後還如何有面目出入華盛頓的外交界呢？如此處理，彷彿是一夜之間與人家簽署了一個不平等條約，使自己付出了最大的代價，而得到的，則一個「人質外交」的名聲。

　　中國政府的邏輯是：我先判了你罪，提高了討價還價的砝碼，然後再放人，給足了布什面子，以此期待更大的回報。事實上，此舉只能在美國的公衆中進一步醜化了自己的形象，而在外交上連國家主權的面子也不要了。也怪不得放人後只有鮑威爾在那裏說這是個積極的跡象，美國的左右派媒體，則對中國是一片譴責之聲，毫無「領情」的表示。中國政府似乎還沒意識到：美國是個民主社會，總統是民選的，要最終向公衆輿論負責，不可能像中國那樣，一切「領導說了算」。這種短期內與布什的緩和，是以長期的外交戰略爲代價的。結果是什麼呢？今年布什訪華時，也許大家客客氣氣，但一到了選舉年，中國又會被描繪成一個「邪惡帝國」(evil empire)。中國領導人只看到眼前與布什的交惡，殊不知美國對華政策的基調，就是被媒體中這種「邪惡帝國」的形象定下來的。如果只顧眼前的便利，不考慮長期的後果，那麼布什在見江澤民時，臉上也許會多擠出幾分笑意，但在美國的媒體中，這個「邪惡帝國」的形象會變得更「邪惡」，最終壓着白宮在對華政策上繼續右轉。

保不住短期的外交所得

　　其實，如此輕率地抓人放人，連外交上的短期所得也保持不住。這次中央電視臺播放鮑威爾的講話時作了刪節，引來美國的抗議。中方的解釋是電視臺自作主張進行了刪節，與政府無關。本來，美國口口聲聲「新聞自由」，最反對政府幹預媒體。中國這番解釋，本應把責任推給電視臺。可是中國此次如此玩弄自己的司法制度，使人家理直氣壯地認爲中國政府確實在操控一切，因而也要對媒體的行爲負責。這次美國各大報，對中國政府的解釋大多不屑於報道。電視臺的失誤，變成了國家間的糾紛。剛剛緩和的關係，又生了是非。

　　這次最受傷害的，也許是中國的海外留學生。他們中的許多人相信李少民、高瞻是間諜，反美的民族主義情緒頗高，他們也認爲中國不可能一夜之間變成自由民主的社會，應該給中國政府足夠的時間來完成漸進的改革。

　　然而，他們希望中國政府在處理李少民、高瞻案時，能夠有足夠的透明度，使他們覺得自己將來在歸國時的權利與自由有所保證。至少中國政府能裝出一副有法、守法的樣子。

　　裝模作樣的民主與法治固然與真正的民主與法治相去萬里，但努力去裝模作樣本身，說明你還知道什麼是好、什麼是壞，和文明世界還有共同的價值尺度。然而，如果連裝也不想裝，那麼就不僅沒有法制之實，甚至沒有法制之虛，讓人不免有「哀莫大於心死」之嘆了。

　　如今中國的留學生在美國越來越多，二、三十年後，他們中不少人會有機會競選國會議員，他們的子女也開始能夠投票。大陸人將逐漸對美國政治產生影響。然而中國政府目前對這些海外中國人的利益似乎毫不考慮。這次的間諜案，使許多中國人感到回國人員的權利毫無保障，甚至臨時取消回國之旅，而一張美國的綠卡或護照就可以使自己身價百倍。

　　愛國愛國，豈是幾句空話能夠了得？如果做中國人是如此之賤，人們對中國還會有什麼依戀？

摘自(聯合早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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