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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父親的乳名,不叫「黨」
我在03年獲釋,唯一的奢望是與父親過一個陰曆年,結果,他在年前就走了。在他病重時,我爲他準備了用了近一方木頭的棺木。父親微笑着,撫摸着棺材──彷彿這是他72年人生經歷的最幸福。他的微笑,使我在鄉下書房裏暗暗哭泣了一上午。從那天起,我就把鄉下書房與城裏的合二爲一了。 父親是倔強看直理的人,絕不求人。在我出事以後,他問我姐姐——小臣兒,是貪污進去的,還是搞男女關係啦? 姐姐說:據說,他希望國民黨回來,寫文章鬧得。不算有文化的父親說:「帶話去,我不怪他,讀書人不爲天下事,再孝順也不算。」後來,吃慣了苦的父親熬過三年八個月沒我孝敬的時光。 這不是孤證,他的說法,我們村子大部份人知道。而且,說這話時村支書與村民委員會主任都在場。父親要活着,正好80歲。 父親有一個很奇怪的乳名,叫「擋」。據現在仍健在姑媽講,這源於我爺爺的迷信,取名「擋」,意味着「抵擋一切災難」。等有我這代人,父親的名字被寫成了「黨」——正如家鄉的「滿糧」被寫成「滿良」一樣,是一種誤讀。 我小時,學習好,人們常誇獎,並主要將讚美獻給我父親:「老黨腦袋瓜那麼好用,他兒還賴了哇!」 後來,我長大了,父親也老了,除了極個別與年紀接近並是晚輩的人,比如與他同歲的我一位族兄,沒人再叫他小名。那個族兄每次見我回家,都說:「又給俺黨叔送錢來了?」 我有了點「出息」,村裏人們叫他按族譜排來的名字——蘊邦。 父親倔強到什麼程度,外人難以置信。比如,他從來不借別人家的工具,從鐵掀到手推車,都自己修理、打造。我出事後,有位村中有名望的老者(他兒子是政治局委員,後來成了常委),與他平時能說些家常,人家說:「幫臣兒到北京跑跑這事兒去。」並且不讓我們家出費用,我父親一口回絕。 我的人生歷程中給父親帶來過喜悅,唯一的兒子,考上學,生兒子讓他見到孫子,還有給他翻蓋村中舊房。但是,也給他製造了災難,今生是沒法補償了,寫下小文來做次心靈的自我救贖吧——我父親的乳名,不叫「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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