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祕的國度──與朝鮮做生意的一段經歷
 
漁夫
 
2004年12月28日發表
 
【人民報消息】我生活在邊陲城市丹東,從小在鴨綠江邊長大。這裏和朝鮮隔江相望,對岸就是朝鮮平安北道的首府新義州市。鴨綠江最寬的地方不過1000米,站在江畔,對岸的建築、路上的車輛、行人都看的一清二楚。可畢竟是兩個國家,誰也不可以跨到對方的岸上,對岸的朝鮮對我們來說既熟悉又陌生。鴨綠江的國界是以水爲界,不上岸不算越界。船隻可以駛近對岸,彼此很友好的打個招呼,僅此而已。小的時候在江邊上玩,望着對岸的景色往往會想,對岸山的後面是個甚麼樣子呢?許多年以來,對岸的朝鮮仍然是個神祕的世界。

1990年前後,邊境貿易蓬勃開展起來。我也加盟了省屬的一家外貿公司,在丹東籌備成立了分公司,其任務主要是開展對朝貿易。

和朝鮮人做生意以後,可以經常出入朝鮮,接觸到了他們的政府官員、商貿人員、軍人、以及普通百姓。對這個國家從陌生到熟悉,親歷了各種各樣的事情。在這裏以「我和朝鮮做生意系列」爲題,把我親身經歷的見聞講給大家聽。

連接兩個國家的是鴨綠江鐵橋,鐵橋是一座公路和鐵路並行的橋,持有邊境通行證就可以多次往返兩國之間。通常是對方邀請的商社要在朝鮮的海關登記,我們這面的邊防通過電話覈實後就可以放行。

開車一分鐘就能通過江橋。朝鮮的橋頭上有個崗哨。那裏有人民軍站崗。持槍站崗的士兵穿着土黃色的軍服。大概是因爲沒有太多的換洗的衣服,他們的衣服表面上往往很髒。朝鮮規定每個男人到了法定年齡都要服兵役。這些士兵都在20歲上下。通常他們要檢查證件。主要是看看證件上的照片和本人是不是一致。一般情況這個崗哨沒權利不讓汽車通過,但我們都隨車帶上幾條香菸,士兵檢查證件的時候,給他兩包煙,就會很順利的放行。

下了橋就是朝鮮海關和邊防聯檢的大院。有一個三層的小樓,大院的周圍有圍牆。我們要填報入境單,海關的人員要對車輛和入境的人員進行例行檢查。海關人員穿灰色制服,帶大檐帽。他們要對我們的車進行細緻的檢查。隨車帶的物品都要申報。朝鮮的海關人員一般都可以通融。如果你給朝鮮客戶帶禮品,就要多準備幾份送給海關人員,這樣才能保證禮品不被扣留。對每個入境的人也要進行檢查。通常重點檢查看你是不是隨身帶了手機。朝鮮規定手機是不能攜帶入境的。他們說如果你們帶了手機,看到了我們的軍事祕密,一個電話就打到韓國去了。就會泄露我們的祕密。通常我們都是把手機關機,然後藏在車裏的隱蔽的地方。

有一次,我的手機忘記了藏起來。海關人員檢查的時候打開放在車裏的公文包,發現了手機就給拿走了。我當時急着和朝鮮客戶談判,也就沒在意。等下午返回時,找海關人員取手機,答覆是已經沒收入國庫了。我當時正好是和朝鮮國家安全部的一個商社做生意。朝鮮國家安全部的權利很大,相當於我們國家的公安部和安全部。商社的人去海關交涉也不行。於是他們把電話打到平壤,讓安全部的一個副部長找海關。那個副部長以前和我見過面,他親自給新義州海關打電話,介紹說我這個人是可靠的,可以把電話還給我。這才把手機拿回來。

開始幾年,通過檢查以後,我們就可以驅車到市區裏的新義州賓館,在那裏進行業務洽談。那時候朝鮮方面管理的不是很嚴,談判之餘還可以開車瀏覽新義州的市容,逛逛他們的商店。有時候還可以到我們熟悉的華僑家裏去吃午飯。

新義州的建築大都是50年代建的。因爲在朝鮮戰爭時期,整個朝鮮都成了一片焦土,幾乎所有的建築都被美國的炸彈炸燬。戰後我們志願軍幫助他們恢復建設。建了一些樓房。60年代以後,他們的經濟一直不很景氣,有限的國力也集中在平壤的建設上,因此新義州的市容幾十年沒甚麼改變。

新義州的街道上車輛很少,陳舊的街道顯得很寬,路口也沒有紅綠燈,主要的路口有交警用指揮棒指揮交通。朝鮮的交警很多是女警察,穿蘭色警服,看起來也挺精神的。路上的自行車也很少,大部份人是步行。朝鮮人的穿着一般都很潔淨,政府規定不得穿有補丁的衣服上街。因此再窮的人家一個人也要有一套像樣衣服出門穿。衣服的質地大都是化纖的,色調以蘭色和軍服那種黃色爲主。一般人都穿膠鞋。你在朝鮮如果看見穿皮鞋的人,那不用問一定是個有身份的人。普通人是沒有皮鞋的。

十幾年前的朝鮮是個供給制國家,沒有自由買賣的商業和貿易,一切商業活動都是國家行爲。老百姓衣食住行的生活必需品都是靠供給。在朝鮮的工資改革前,一般的工人的工資不超過100朝鮮人民幣。可即使這些錢他們也花不完,因爲沒甚麼東西可買。朝鮮的商店營業員大概是最清閒的職業。我們有時候會去逛他們的商店,偌大個商店往往就一兩個營業員。因爲他們不用賣貨,根本就沒甚麼東西賣。所有的東西都是陳列品。偶爾會遇到有配給的衣服。朝鮮人會帶一個紙條,交給營業員,然後領取個背心甚麼的。

朝鮮人大都很有禮貌。見面握手時會向你鞠躬。上下級的關係不是向我們這樣很平等。下級很尊敬上級。上級可以罵下級。就像我們通常說的:官大一級壓死人。

朝鮮這個國家是個外表和實際反差最大的國家。如果你做爲一個遊客,隨組織好的團隊到朝鮮做短暫的旅遊,那麼你所見到的一切都很美好。旅遊線路經過的地方,農村的集體農莊住的都是樓房。你下榻的賓館,服務員會精心熱情地爲你服務。到學校參觀,你會看到天真爛漫的兒童爲你表演節目。平壤的整潔的市容,美麗的景色,都會令你驚歎。總之,你所見到的一切都會感覺朝鮮人民很幸福,這真的是一個欣欣向榮的社會主義國家。

等你真正深入到了它的內部,你看到的真實情況和那些表面的東西相差甚遠。

朝鮮的婦女

把朝鮮的婦女作爲第二篇是因爲我對朝鮮婦女的印象太深刻了。以前我和大家一樣,只能從電影上看到朝鮮婦女的形象。比如「南江村婦女」的勤勞勇敢,「賣花姑娘」的美麗善良,「鮮花盛開的村莊」裏的姑娘們的活潑可愛,這些都給我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朝鮮婦女堪稱世界上最偉大的女性,她們具備婦女所有的美德。可是在貧窮的國家裏,婦女們卻遭受着更大的苦難。

1997年以後的三年裏,朝鮮因自然和人爲的各種原因,經濟處於頻臨崩潰的邊緣。這段困難時期,朝鮮官方稱之爲「苦難的行軍」。最嚴重的是缺乏糧食,沒有市場經濟,吃供應糧食的城市居民,居然幾個月都領不到供應糧。朝鮮官方封鎖一切真實的消息,無從知道那三年究竟餓死了多少人。從熟悉的朝鮮人口中得知,許多地方連樹皮草根都吃光了……。

當時我們每天都要把大量的糧食源源不斷地運到朝鮮。我每天都去朝鮮辦公,送糧的卡車到朝鮮後,要辦理一些過境手續,然後交給與我們合作的朝鮮商社。朝鮮婦女是各種重體力勞動的主體。每次卸車搬運糧食的都是朝鮮婦女,而那些男人們往往都在點數,記帳甚麼的。朝鮮的婦女大都身材矮小,瘦弱。扛一袋面粉走路,雙腿會不斷地顫抖。卸一車糧食,她們往往大汗淋漓。每次卸車我都不忍心看這些婦女勞動的場面。我通過翻譯了解到,其實這些婦女來做這麼重的體力活,只是爲了多掙點糧食,她們每天有300克的糧食的定量,如果來幹活就可以掙到500克的糧食。

按照我們現在每天所攝入的食物,300克大概也足夠了,可朝鮮不同,他們副食匱乏,整年都吃不到肉,在太陽節,也就是領袖金日成生日的時候才供應兩塊豆腐。肚子裏沒一點油水,因此他們的飯量都很大。當兵的定量最高,每天600克,也是照樣不夠吃。那些年,見到的所有的朝鮮人,大都黑瘦。有人開玩笑說,朝鮮除了金日成父子以爲,沒有第三個胖子。

於是,我每次運送糧食的時候,都要帶上幾箱面包和餅乾之類,卸車的時候,先發給這些婦女,讓她們吃飽了再幹活。可發給她們的時候,她們都不吃,把面包放到衣服裏,帶回家給孩子吃。可惡的是那些當官的等我們走後,經常搜查她們,面包統統收上去供他們享用和支配。我知道了以後,非常憤慨。因爲這些商社的頭頭都很富有,我們和他們做生意,都送給他們很多禮品,而且每單生意都有回扣,用美圓支付。即使這樣,他們卻連婦女們的一點面包都不放過。下次過去時我只好多帶食品,先給頭頭幾箱,然後給婦女們分發,關照她們先吃下去,幹完活以後再發給帶給孩子的。因爲我曾經捱過餓,我知道捱餓的滋味,雖然每次要多花上幾百元錢,但覺得心裏能好受一些。

朝鮮的勞動婦女在外面要從事繁重的體力勞動,回家還要最全部的家務。在朝鮮,誰家的男人如果做了諸如洗衣服這樣的家務活,那是會被人笑話的。男人回家以後甚麼都不做。女人揹着孩子要做飯,洗衣服,打掃衛生。飯好了以後,要服侍男人和孩子先吃,自己往往就在竈房裏吃幾口。千百年來的傳統使得這些朝鮮婦女任勞任怨,從來不抱怨命運對自己的不公平,每天就這樣辛辛苦苦的勞作着。

在貿易活動中,我也接觸到一些上層的婦女,比如在國家對外經濟委員會工作的女性,都受過良好的高等教育。我認識的一位文女士,曾經在北京大學留學,在朝鮮駐中國大使館工作過八年。能說一口流利的漢語。每次和她面談,她總是溫文爾雅,彬彬有禮,穿着得體,舉止大方。她在朝鮮的女性中,社會地位算很高了,可她身上看不到一點點驕嗔,一點點傲慢,這大概就是朝鮮婦女的可愛之處。

朝鮮婦女在整個社會活動中擔負着很重的社會責任,各行各業女性都發揮着很重要的作用,比如女軍人,女警察,女工程師,公務員,工人,農民。她們共同的特點是吃苦耐勞,溫柔善良。因此有人說朝鮮男人是世界上最幸福的男人,如果你能機會接觸一些朝鮮女性,也會同意這個說法的。

貧窮和飢餓

在朝鮮「苦難的行軍」時期,人民生活的困苦程度已經超出了我們的想像。糧食短缺,基本的生活物資極度匱乏。人們在生死線上掙扎。

那時候我差不多每天都要到新義州去。新義州的飯店很少,我們只能在海關旁邊的一個飯店吃午飯。而這個飯店每天中午永遠都是煎牛肉。這是朝鮮風味的一種吃法。就是在一個平底鍋上放點油,在上面煎切好的生牛肉。然後蘸調料吃。再有的就是朝鮮泡菜。主食是朝鮮冷面或米飯。這種東西偶爾吃一次還可以,每天都吃就不行了。到後來幾乎聞到牛肉的味道就要吐了。在那裏吃飯一般都是朝鮮客戶請我們。他們帶支票就可以結算,而且價格很便宜。如果我們自己結帳,四個人吃一頓煎牛肉,大約需要50-60美圓,貴的令人咋舌。但是又不能回去吃飯,雖然一分鐘就能回國,可來回海關檢查的手續煩瑣,要耽誤很長的時間。

爲了解決中午的吃飯問題,我們就經常去熟悉的華僑家裏吃飯。那時候朝鮮海關管理還不是很嚴,我們可以開車到華僑家裏去。新義州的華僑都做些邊貿生意,因此都很富,家裏吃的用的都是從國內帶過去的,應有盡有。在華僑家裏吃飯就像在自己家裏一樣,想吃甚麼都行。

一次我從華僑家裏吃飯出來,看到一個場景,令我吃驚。華僑家住的是平房,有一個小院子,大門外的路旁有一條排水溝。華僑家的下水也流到這個排水溝裏。時間長了下水流出的地方形成了一個小水坑。一些食物的殘渣就會沉澱在那裏。我走出大門,看見一箇中年男子用手在小坑裏撈那些食物殘渣,然後送進嘴裏。那人看見我出來連忙用手搽嘴。手上的污泥反而把臉也弄髒了。他低着頭要離開,我喊住他,轉身回到華僑家裏,拿了兩個饅頭遞給他。他看見饅頭雙手接過去,一面哭一面說着感謝的話,向後退着深深地鞠躬,退出去十幾米後才轉身離開。看着他的背影我的眼睛也溼潤了。

我的翻譯鄭先生是個朝鮮族,他的父親在解放前到了中國,叔叔還留在朝鮮新義州。他在做外貿以前也從來沒有到過朝鮮,只知道朝鮮還有個嬸嬸和堂兄妹。我們每天出入海關的時候,都會看到圍欄外面有一些人站在那裏翹首張望。這些大都是在中國有親戚的朝鮮人,他們期待着能遇到他們的親戚,或者能給中國的親戚捎個口信甚麼的。這裏面就有鄭翻譯的堂弟。他有閒暇就到海關門那裏去站着,希望能遇到親人。也不知道站了多少天,有一次,從來沒見過面的堂兄弟終於碰面了,堂弟大哭,說這下可有救了。

鄭翻譯把他的堂弟介紹給我,他是一名船員,每月工資100朝鮮幣。在當時朝鮮的工人當中算是很高的工資了。可100元朝幣在民間的兌換價只相當於我們5元人民幣。在新義州的黑市上僅僅可以買2斤大米。看他面目黝黑,眼窩深陷就知道處於極度的營養不良之中。此後,我們每次過江都要給他和他的家人帶一些吃的東西。有一次我問他甚麼東西可以在黑市上賣好價錢,他說香菸。我第二天買了兩箱紅玫瑰香菸,送給了海關一箱,另一箱送給了堂弟。

大約一個月後的一天,堂弟在海關大門前等到我們。要我一定要去他家吃一頓飯。他說爲了這頓飯,籌備了好長時間。他年邁的母親冒着被抓的危險,到義州的親戚家去弄了點糯米。要給我做一點打糕吃,表示他全家的謝意。朝鮮人從甲地到乙地是不可以隨便走動的,必須由警察部門開通行證,沒有通行證隨便走動抓住就可能坐牢。我說真的不必冒這麼大的危險去爲我準備一頓飯。他說你給我的一箱香菸,我一盒賣了50朝幣,一共賣了2萬5千朝幣,等於我20多年的工資了,我們家把你當作了救命恩人。我告訴他,這煙在中國每盒是5角錢,兩箱500元。我每天過來都差不多要花這麼多錢來救濟難民,你不必放在心上。儘管他是真情實意的請我,我還是沒去吃那頓飯。因爲在朝鮮,如果朝鮮人私下裏和中國人接觸就會被國家安全局的人調查,很可能爲這一頓飯就會給他全家帶來各種各樣的麻煩。

朝鮮的兒童很可愛也最可憐,普通家庭的孩子根本吃不到糖果餅乾之類的食品。孩子病了,媽媽揹着孩子到華僑家裏花5元錢買一塊糖給孩子吃。或者花一塊錢買一粒糖精回家化點甜水給孩子喝。

我的一位姓桂的同事也是朝鮮族,他的姐姐和弟弟在新義州。稍信過來說,快點來吧,再不來我們就要餓死了。老桂急忙申請探親。以做貿易的名義帶了一噸大米和各種日用品。過朝鮮海關的時候大米被剋扣的只剩了幾百斤。這對姐姐弟弟全家來說也是救命的糧食。姐姐的小孫女整天圍在舅爺身邊,生怕舅爺走了。孫女說舅爺來了就有米飯吃,走了就沒有了。老桂返回的時候,身上穿的西裝、襯衣、皮鞋都被親屬要去了,他穿着褲衩背心。穿着拖鞋,身上套了件風衣回來了。

在這種艱難困苦的情況下,朝鮮的民衆並不抱怨政府。他們說這些都是美帝國主義造成的。是美國封鎖我們,使我們這麼困難。朝鮮的普通老百姓對外界的情況一無所知。他們只能收聽到自己的廣播和電視。我曾和一個老者交談,我說你生活的怎麼樣,他說:我們的生活就像天堂一樣,都是慈父領袖給我們帶來的幸福……。

朦昧的國民

朝鮮的老百姓真的以爲他們生活在天堂裏,因爲他們根本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是甚麼樣子。他們的收音機沒有短波,只能收聽到平壤臺的廣播。電視機的頻道是固定的,也僅僅能夠接收平壤電視臺的節目。電視和電臺的主要內容就是歌功頌德。歌頌偉大領袖金日成的豐功偉績。把一切好的事情都歸功於偉大領袖。早在上世紀70年代,擔任中央文化藝術部長的金正日就創立了無矛盾衝突的主體藝術,利用各種文藝形式頌揚金日成。80年代,金正日又系統總結了金日成的自立、自主、自衛的主體思想,形成了一整套的理論體系。

再就是反對美帝國主義。他們把遇到的一切困難都歸罪於美帝國主義。他們利用這種宣傳緩解國內的矛盾,挑起國內人民對美國的憤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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