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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失業潮下:被吞噬的中產 掙紮的底層(圖)
 
2024年7月2日發表
 
招聘會人山人海,但是找到工作的沒幾個人。(視頻截圖)
【人民報消息】後疫情時代,中國經濟持續下行,失業率高企。在倒閉潮、裁員潮及失業潮的重壓下,無論是一線城市的中產還是三、四線小城市的打工仔,都在苦苦掙紮。他們如何看待失業問題?如何面對失業帶來的種種生活困境和心理壓力?又對未來有怎樣的打算呢? 據自由亞洲電台報導,根據中國商務部日前公佈的官方數據,中國5月份的外商直接投資(FDI)金額呈現連續第12個月下滑。今年前5個月,中國吸引外商直接投資同比下降28.2%。而據美國彭博社今年2月披露,外國企業在2023年對中國的直接投資創下了自上世紀九十年代初以來的最低增幅。 這些數據突顯出外商對中國經濟前景的深切憂慮,以及加快速度撤離中國的趨勢。而在外資撤出的同時,大量的高端就業機會也隨之而去。 尷尬夾縫中的前外企高管 來自一線城市、從事IT(信息技術)行業的陳先生已在外企工作了20多年,算是充分享受到中國改革開放紅利的中產階層。但在過去的四、五年間,他也親眼目睹了外企紛紛逃離中國的撤資潮。被問到目前工作狀況時,他猶豫地回答說:「啊,freelance吧!」 陳先生稱自己是「自由職業者」,因爲他還不時地接些小活,做點企業諮詢。他說,伴隨外企在中國的整體萎縮,像他一樣失業的人還很多:「上週我和過去一些同事聚在一起聊的時候,聽到很多人也都沒有工作了。」 失業的同時,陳先生也感到,他們跟世界、跟科技的前沿發展隔得越來越遠了:「很多東西不採用特殊的方法(突破網絡封鎖),你不一定看得到、聽得到了。」 長期以來,高科技行業一直是外企在華密集投資的領域。而目前,它已變成美中競爭的前沿。過去幾年,美國政府持續加強對華高科技出口的管制,尤其是涉及半導體、人工智能等技術領域。一週多前,美國財政部又發佈了一項通知,計劃限制和監督對中國人工智能、計算機芯片和量子計算領域的美國投資。 就在美國築起「小院高牆」的同時,中國官方也在推動所謂科技「自立自強」、「自主可控」、「能替盡替」等政策。陳先生把這些概括爲:「中國想買的東西,美國不賣給它;美國可以賣的東西,中國不想要、想替換。這就很尷尬了。其實,這已經不是一個自由競爭的市場了。外資在這邊設辦公室確實沒有必要了。」 幾年前,陳先生所在的美企在華撤資後,他又進入了一家歐洲的初創公司,負責亞太業務。原本他們與中國一家「遙遙領先」的企業就一些項目在中東地區展開合作,一開始進展十分順利。 「一天,我記得當時是淩晨幾點鐘,我接到一個電話,『遙遙領先』廠商的測試部門領導給我打來電話說,由於政治環境這方面因素的影響,現在(項目)暫停了,以後是否有機會合作,那再看了。」 陳先生說,造成這一結果的原因就是這家廠商使用的是從美國購買的技術,而中國對美國技術的百分比限制越來越嚴。最終,這家歐洲廠商完全撤出了中國,其亞太業務也大受影響。 地緣政治衝擊造成國際市場環境的劇烈變化,並直接影響到外企的在華業務和員工發展,這是陳先生在二、三十年前做夢也想不到的。不過,「存在即合理」,身處這種尷尬夾縫中的陳先生和他的外企同行們只好紛紛自謀出路: 「我原來的朋友、同事,很多要麼就是轉到這種國營或民營的企業裏去做,要麼就是進入合資企業。因爲很多外資撤走的時候,可能也不想完全放棄這個市場,它會跟國內公司組成一些合資公司,繼續做些業務,『曲線救國』嘛。」 但是,對於投身外企二、三十年的這代人來說,要想適應當前民營企業和國有企業的環境談何容易。陳先生說,他也有朋友原來在美企工作,後來轉到國有大廠:「進大廠其實應該是很讓人羨慕的,但是幹個一年或更短時間就撤出來了。(他)跟我抱怨過說,還是不適應,文化方面的差異還是太大。」 由於不能或不願委身民企及國企,一些人像陳先生這樣資深的前外企僱員就只好選擇另外一條路,做第三方顧問或成爲「自由職業者」。他說:「對我們這一代來講,這是滿尷尬的。」 除了再就業上的尷尬,財富急劇縮水也是陳先生這些中產階層面臨的又一困境。過去二、三十年,他們的收入持續積累,有房有車之後,很多人自然會把餘錢拿去投資。「但是投資的領域,在國內也是很窄的,沒有太多的投資渠道。而且這裏魚龍混雜,有很多說白了就像騙局一樣的。」 從2018年「P2P爆雷」,到近兩年股市暴跌、財富公司紛紛倒閉,陳先生說,他身邊就有很多投資失敗、失誤的例子,即便有公安經偵部門立案,也很難追討或挽回損失,而這些受害的中產也不太願意走上街頭。 對於面臨的困境與壓力,陳先生感嘆說:「既沒有很多就業機會或財富增長的機會,又出現了很多收割財富的機會、陷阱,那不是就往死裏整嗎?其實什麼事都不做反而最好。痛苦,確實很痛苦!」 無法躺平的失業私企白領 年近40、來自上海的劉先生目前處於領取「失業保險金」的狀態。疫情之前,劉先生在一家國內大型財富管理公司任高級助理(該公司近期已宣佈破產),後來轉到一家食品公司任職。 他說:「其實現在想想也挺後悔,我離開食品公司的時候正好是2022年上海封城的時候。我沒有想到形勢會惡化得這麼快。所以在2022年底,我纔去一家上市公司工作。」 但不久,劉先生又被這家上市公司辭退了。因爲該公司主要是爲歐美汽車製造廠提供零部件,但是疫情後,應這些客戶的要求,訂單都被轉移到了海外。 他說:「通用、福特這些廠商就要求,未來3年之內一定要把Made In China(中國製造)的比例降低到45%。所以,我們2023年就火急火燎地去投資了泰國的一個工廠。產能轉移到海外勢必意味著國內開工不足,就這麼簡單,所以我就回家了。」 劉先生表示,很多海外買家現在都有類似要求,即不能把供應鏈全都放在中國。這一方面是吸取了疫情封城導致供應鏈中斷的教訓,也包括對未來西方與中國進一步「脫鉤斷鏈」的憂慮。 至於自己爲何一直沒能找到合適工作,劉先生認爲有兩個原因:「我看得上的這種公司或能付得起我的薪水的公司,經濟情況都很差。再有,不知從什麼時候掛起一股風,好像35歲以上就沒有人要。還真的是!」 在當今青年失業率高企、「博士碩士滿街走」的時代,劉先生感覺找工作的壓力實在很大。一方面,上海的外企基本都在撤離,進入國企、央企基本要靠「世襲」,而民企也處境艱難。他說:「民企一是沒有那麼多崗位出來;第二,主要還是年齡;第三,就是不把人當人看。我現在才知道,除了上海以外,外地民營企業哪有實行五天工作制的?都是六天。」 劉先生說,身邊類似他這樣失業的中產還不少,尤其是那些沒有剛需的崗位。一些人即使還在職場中「死撐」著,過得也不開心,甚至有的人去上班還要「賠錢」,因爲各種日常開銷更大。 作爲一名單身父親,劉先生目前揹負著60多萬元的房貸,雖然積蓄還足以維持生活,但「上有老、下有小」的壓力讓他實在無法躺平。「我就強迫自己,每天要出去,不叫西裝革履吧,但也都是職場的裝扮,去約見不同的人,試著看有什麼能突破的地方。我覺得要待在家裏,我就要發黴了。」 「生存優先」就是劉先生的座右銘,無法就業就自己創造就業。「現在能有Cash(現金)進來,只要不違法,我都願意去嘗試。」現在,他正千方百計尋找各種生意機會,無論是光伏逆變器等新能源設備,還是化妝品的外銷機會,他都在調研、嘗試。但他也坦承:「現在都知道,沒有哪一樣是好做的!」 爛尾樓下的底層辛酸:「好艱難!」 最近,有網友在社媒上貼出一個「2024年悲慘排行榜」,將悲慘度分爲9等:失業找不到工作排名僅爲1,也就是相對還算最好,更悲慘的還要加上房貸、養娃、炒股、生病、爛尾等等。這固然是一種嘲諷,但現實生活中,遭遇到其中三、四、五種情況的不在少數。 曾在河南某小城市從事教培行業、去年底「潤」美的趙女士告訴本臺,在國內時,她身邊就有很多人失業並有房貸等壓力,其中一名同事的「悲慘指數」就相當高。 「當時,她生了二寶,是一對雙胞胎。家裏本來只有兩室的房子和老人一起住,老人幫她帶孩子,所以住不下,就考慮到要換個房子。」 疫情前,這位同事陪同趙女士看了當地「鉑悅山」的樓盤,趙女士沒買,這位同事卻買下一套。沒想到,房子卻爛尾了。這件事一直讓趙女士感到很不安。 她說:「買完(房)之後,我覺得她的整個生活就陷入了一種絕境。她買房的首付是掏空了三代人的口袋。」 趙女士告訴本臺,爲繳清首付,同事小兩口加上雙方父母掏出了所有積蓄,還借了一大筆債,每月都需要還房貸。更糟的是,購房後,同事的公公很快被發現得了肺癌,並確診爲晚期。婆婆需要照顧公公,無法再幫她帶孩子。這位同事自己又在疫情期間失業了。 「她公公說,哪怕我不去化療、不治這個病,我也要幫我的孩子把這個房貸還上。」 趙女士透露說,同事全家一度就靠她丈夫的一點微薄收入生活,還要還房貸、還借款、支付老人生病的費用、孩子的養育費用等等。「好艱難、好艱難啊!所以在她的孩子稍微適應了一段時間幼兒園之後,她就趕緊開始上班,貼補一點點家用。」 趙女士說,即使在這種情況下,這位同事依然沒想過斷供,因爲在她看來,一旦斷供了,她以前的一切努力就等於全部 「歸零」。但如果繼續繳房貸,她還有一線希望可以拿到房子。 「她就相信政府告訴她的話,『一定會交房的』。但一直到現在,這麼多年一直沒有交房。」 趙女士說,朋友們也曾建議這位同事去上訪,但她害怕一旦這樣做,當局更有理由不給她房子。 趙女士所在的河南省是全國爛尾樓問題的重災區之一,省會鄭州更號稱「爛尾樓之都」,爛尾面積率高達9%。2023年11月,知名短視頻博主「亮亮麗君夫婦」購買房子「爛尾」的經歷就發生在鄭州融創城。而其他中小城市,類似的情況也很糟糕。 趙女士說,她先生也有同事幾年前買了當地恆大樓盤,因爛尾而被套牢:「他家裏是農村的,他買這個房子就更難。」 據她介紹,這對夫妻一個做抖音推銷員,一個在超市工作,收入不高且不穩定,家裏父母又都是農民工。老人把多年辛苦積攢的所有養老錢都拿出來,幫兒子在城裏買了這套房,就是爲了讓孫子長大能在城裏上學。房屋銷售人員當時承諾他們在孩子上小學前一定能交房,但現在孩子已經小學3年級了,一家人還在苦苦等待。 趙女士說:「他們那棟樓蓋都沒蓋,怎麼可能交房?但是他們依然相信政府的這句話,『一定不可能騙他們』。」 看不到未來的長沙打工仔 據官方統計,目前中國「靈活就業」的人員已達2億,佔全國就業人口的27%。而出生在湖南株洲、現住長沙的孫先生或許應算爲其中之一,因爲他在接受本臺記者採訪時,特別強調自己應算是「待業」,而非「失業」:「因爲,說失業不符合那個意識形態。我待業已經兩年多了。」 孫先生原本在建築業工作,雖然比較累,但待遇還好,每月收入有6000到8000元。但疫情開始後,孫先生所在的建築行業就很不景氣,有的公司即使有業務也收不回款,稅務部門又查得緊,他的老闆最後乾脆把所有名下企業都關閉了。2022年,孫先生和他的同事們就都開始在家「待業」 ,沒事做。2023年,中國房地產業全面爆雷。 「我們行業有些同事出去跑滴滴、送外賣,但是那個壓力也挺大,因爲人也越來越多嘛,大家都是失業的。」 孫先生提到,長沙最近發生一起外賣員在暴雨中誤入積水路段、差點喪命,後被警察拉人鏈救起的事件。「用自己的生命爲代價,去賺那5、6塊錢一單,我覺得完全沒必要。」 20多歲的孫先生到長沙打工已有近6年,有了家庭和孩子,也買了房子和車子,準備紮根。但現在,他失去工作,還要繳房貸和車貸,壓力很大。他透露,自己總共揹負近70萬元的貸款,而妻子做護士的收入只夠維持日常開銷,所以他只好「啃老」,讓身在株州的父母一起幫忙還貸。 不過,孫先生覺得自己還算「很幸運」,「悲慘指數」只算中等。因爲他買房較早,沒有趕上爛尾樓,貸款也已償還掉一部分。據統計,長沙是全國爛尾樓最多的城市之一,爛尾房套數居全國第一。孫先生說: 「像長沙這邊,失業的很多,爛尾樓也很多。綠地在長沙這邊的業務,有7、8個項目全部爛尾。」 展望未來,孫先生很悲觀,認爲經濟很難好轉:「我感覺以前發展得太快了,把未來20年、甚至是以後的經濟都全部透支了。至於未來前景,我肯定是比較擔憂的,就感覺看不到未來。」 孫先生告訴本臺,最近,長沙當地的一些失業年輕人打算辦個「聚會」,就是大家在微信中拉起羣來,互相安慰,抱團取暖,共渡時艱。 出於安全考慮,本文中受訪者皆採用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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