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聚焦北戴河

北戴河再次讓世界矚目，是因爲中國政治再次神祕起來，再次垂下重重竹幕。關於16大，觀察家們本來關注的焦點是誰將是江澤民的接班人；進入6月份以來，事情起了變化，北京政界和知識界人士見面最想打聽的消息是："江澤民還會退嗎？"連那些曾經最堅定地相信江澤民在16大上至少會半退的人士，現在面對這個問題，也難以措辭。風向改變了，風源是江先生本人的"五.三一講話"。在那篇版本衆多的講話裏，總書記說東說西，就是不說人們最關心的問題，即中共高層的新老交替，和他本人是否退休。這與1987年中共13大召開前夕不同，當時，政治宣傳的主旋律，就是廢除領導幹部終身制，就是新老交替。故意迴避人們最希望他表態的問題，看來深藏玄機。

於是，江澤民退不退，半退還是全退，小半退還是大半退，不僅成爲人們議論最多的話題，似乎也成了將於年底前召開的中共16大的最大懸念。江先生現在集黨政軍經外（外交）臺（對臺工作）六方面大權於一身。全退，當然是從所有職位上退休；不退，是指除讓出國家主席一職（任期已到）外，其他職務一個不讓；小半退意味着他繼續擔任黨和國家軍委主席和黨的總書記職務，從其餘的職位上退下來；大半退是指他只保留軍委主席一職，不兼其它任何職務。

小半退與大半退

在這四種方案中，江先生將選擇哪一種，目前衆說紛紜，猜測甚多。但歸納起來，主要有兩派：小半退派和大半退派。如果問，各派的判斷依據是什麼？問題的實質就顯露出來了。在某些人看來，江先生磨磨蹭蹭，黏黏糊糊，不肯幹脆說出退休，主要是他戀棧，受不了那沒有人欣賞他男高音歌喉的日子；也有人認爲，不是江先生不想退，是他的子女不許他退。子女們在政治經濟方面的暴發正漸入佳境，希望父親扶上馬再送一程。

但小半退派和大半退派不是這樣看的。在大半退派看來，江先生之所以會大半退，因爲他將接受鄧小平身前的安排，讓鄧指定的接班人胡錦濤在16大上到位，而他自己將由中共掌門人，變爲共產主義新教派－－"三個代表"派的教主，即由政治領袖，轉爲精神領袖。之所以保留軍委主席，一方面是想再咬幾口權力甘蔗的篼子，甜一把才走；另一方面，是想承襲鄧小平的成例，過過垂簾的癮，甚至和他比比在歷史上的身高：你幹到的，我也幹到了。

要不要一個別人指定的"兒子"

而在小半退派看來，江先生必須保留總書記職務，原因是他不會接受這樣一個事實：別人塞給你個孫子，說，這就是你的兒子。胡錦濤是鄧小平指定的隔代接班人，不是江先生自己指定的。因此16大真正的懸念就變成了：江澤民先生會不會接受鄧小平爲他指定的接班人。如果接受，他會全退或大半退，並在兩次代表大會之間，象鄧小平做過的那樣，辭去所有職務，只專職做"人民的兒子"。如果不接受，他必定會爭取保留總書記職務，找一個自己的意中人進入16屆中央常委，在中共17大召開之前將自己的職務讓給他。

從中國的人之常情來看，江澤民先生想要自己的接班人是可以理解的。俗話說，老婆都是別人的美，兒子都是自己的好。儘管如此，世界上還是有許多人抱養了別人的孩子，有許多國家首腦沒有自己指定的接班人。即使強硬如鄧小平，最後還是放棄了自己指定的兩個接班人－－胡耀邦和趙紫陽，而接受了實際上有更多陳雲和李先念"血緣"的江澤民。不如意事常八九，日常生活如此，政治生活更是如此。從很多方面看，江先生要想將自己的總書記職務保持到16大以後，難度是相當大的。前些天我回老家探親，聽到風聲的一個做縣吏的親戚對我直言不諱：江澤民要這樣幹，那就太危險了。而他，過去對江先生一直是頗爲稱道的。

16大開幕是故事的結局

更大的阻力可能來自黨內高層和國際輿論。他也許要向喬石等人說明，爲什麼他沒有履行他們在15大時達成的江要在16大退休的諒解；他還要說服李鵬、朱鎔基、尉健行和李瑞環；還要安慰胡錦濤，還要向各省封疆大吏闡明，核心象姜一樣，寧老勿嫩。美國也需要他作出解釋，在美國把胡錦濤當作"王儲"邀去訪問時，江先生似乎給予默認。正因爲有這重重難處，江先生在操作這件事時，看得出來相當謹慎。他的策略是放風，一會兒放東風，一會兒放西風。他曾經對前日本首相說，黨的總書記沒有任期；又在美國說，他欲乘風歸去，好象要退休到月宮。"五三一講話"還是在放風，看不提新老交替，國人有何反應。如果沒有太多不良反應，他便可順水推舟，留在總書記任上。如果輿論阻力太大，他也可中途罷手。

北京輿論界似乎已經窺透總書記心思。發行量很大的"京華時報"7月23日在頭版頭條借題發揮說，哈佛大學校長到京講經，主題是"讓接班人忘掉我"。也許江先生的問題是，接班人可能會忘掉他，他卻忘不掉接班人。看來，不到16大開幕的那一天，人們看不到這個接班人故事的結局，放不下這個懸念。

原載《信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