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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門生三報師恩(圖)
【人民報消息】明朝正統年間,廣西桂林府興安縣有一秀才,名叫鮮于同,字大通。八歲時被推舉爲神童,十一歲就讀於府縣學宮,由於成績優異,於定額之外被錄取爲增廣生員(明清時代,生員通稱爲秀才)。 鮮于同胸藏萬卷書,才大氣壯,只是命運難料,雖有高才,但每次參加科舉,都是名落孫山。 到了三十歲,他也該出貢了,也就是按照年資,可輪到他去京城,由吏部選任,擔任雜職小官。鮮于同對出貢前途不屑一顧,他考慮到自己是個寒門秀才,全靠那幾兩廩銀做個讀書本錢,考中貢生後,一旦出了學門,少了廩銀,又要到國子監讀書,反而費些路費。 一天,他偶然在朋友面前透露自己的想法,不想出貢。其他人就找他商量讓貢,情願給他幾十兩銀子作爲酬謝,鮮于同覺得這樣不錯。他從三十歲讓貢起,一連讓了八次,到了四十六歲仍然埋沒在學宮,做個和一羣少年學生爲伍的窮秀才。有人取笑他,他也不理睬;有人憐憫他,他也不接受。 有人勸鮮于同出貢做個雜職,他就勃然發怒。他表示,考不中進士,寧肯不做那官,寧可老儒終身。死後去見閻王,也必會在閻君面前叫屈喊冤,一定要在來世搏個出人頭地。怎能屈身雜職小就,終日受人頤指氣使,吃順氣丸度日子? 他吟頌了一首詩,其中幾句曰:「若還黃榜終無分,寧可青衿老此身。鐵硯磨穿豪傑事,春秋晚遇說平津。」 詩文中的平津,指的是漢朝平津侯,名爲公孫弘。公孫弘到了五十歲,仍舊讀《春秋》,六十歲時對策第一,可謂是大器晚成。公孫弘入仕爲官,一直做到丞相,是西漢建立以來第一位以丞相封侯之人,被封爲平津侯。 鮮于同每到科考時,第一個報考的人就是他。奈何時運不濟,眼看着就五十歲了,他還是一事無成,命運多加折磨,空有滿腹才學,卻連小考都失利。 全縣鄉試 老儒脫穎而出 明英宗天順六年,鮮于同五十七歲了,雙鬢也已花白。他仍然擠在一羣后生中,那些後生見了他,只當他是怪物,對他避而遠之。 興安知縣蒯遇時,人有高才,年紀輕輕就中舉爲官,所以聲望很高。他喜歡談文說藝,談古論今。只是有個毛病,特別喜愛和年輕人打交道,厭惡老儒生。見了年輕才俊,往往大加讚賞;見了年長老成人,就視他們爲朽物。他常常帶着戲謔的口氣,稱呼老儒爲「先輩」。 這一年鄉試,蒯遇時將全縣試卷彌封閱讀。他自恃眼力才力選了一個第一名,並在衆秀才面前大加誇讚,說此人必能接連報捷,全縣的秀才都比不上他。衆人拱手聽命,很好奇那人是誰,能讓知縣如此青睞。 等到拆卷唱名,有一人應聲從人羣中擠上來,大家一看那首卷之人又矮又胖,鬍鬚花白,穿戴着破儒巾,衣服上還縫着很多補丁。滿堂秀才一見是他——「怪物」鮮于同,鬨然大笑。視老儒爲「朽物」的蒯遇時竟也羞愧得滿面通紅,頓時啞口無言。 省試報捷 否極泰來巧成書 鮮于同於鄉試告捷,繼而準備參加省試。他想,蒯遇時選他的試卷做第一名,一定是因爲喜愛自己的文章。但蒯遇時可不是這麼想。他本想錄取一個年輕後生,能多做幾年官,很後悔把老儒選了第一。 轉眼就到了八月。蒯遇時做《禮記》房考官,盤算着,閱卷時一定要選口氣稚嫩,文法混亂的初學者中試。考試結束後,主考官會同各經房考官在至公堂上拆卷填榜。《禮記》房首卷是鮮于同,還是那個老怪物。 蒯遇時非常驚訝,一度想把他的卷子換掉,但主考官指着「至公堂」牌匾,不同意他撤換,蒯遇時也無可奈何。 鮮于同是飽學之人,文法嚴謹整齊,怎麼答卷倒像初學者?原來鮮于同考試前多喝了幾杯酒,喝壞了脾胃。勉強進了考場,一邊想着文章,一邊腹瀉不止,只得草草寫完試卷。三場考試均是如此,他本有十分才學,卻連一分也沒用上。因此揣測,這次根本考不上。沒想到,因此陰差陽錯,鮮于同佔了一個高魁。 奇夢點化 會試報捷 過了三年,到了入京會試的日子。這一年鮮于同已經六十一歲了。在北京會試期間,他做了一個夢,夢見自己中了正魁,會試錄上有名,下面卻是填寫着《詩經》,不是《禮記》。鮮于同相信夢中點化,於是改考《詩經》。 蒯遇時爲官清正,到了北京,欽授禮科給事中一職,這一年他再次擔任考官。先前,蒯遇時無意選老儒,但連續兩次都取中了鮮于同做第一名。這次會試,鮮于同年紀很大了。如果在《禮記》房裏又取中了他,對於「愛幼賤老」的蒯遇時,無疑是莫大的反諷,所以蒯遇時決定不看《禮記》試卷,改看《詩經》卷子。 然而,等到試卷拆封後,《詩經》的五房頭卷,列在第十名正魁,正是那個六十一歲的老怪物鮮于同。蒯遇時目瞪口呆,方知功名富貴皆是天定,他絞盡心機,終是枉然。 說起來世上同名同姓的人有很多,偏偏桂林府就沒有兩個鮮于同。再說,老怪物一向是考《禮記》,何故又改考《詩經》?蒯遇時很好奇,當面問鮮于同改考《詩經》原因,鮮于同將夢中所見說了一遍。 蒯遇時連聲感嘆:「真命進士,真命進士!」殿試過後,鮮于同得以選爲刑部主事。 儘管蒯遇時比鮮于同小二十多歲,一向厭惡老儒。經過這三次考試,上天給了蒯遇時三次教訓,從此兩人結下了師生之誼。鮮于同甘願做蒯遇時門生,尊敬這個年輕的恩師。 奸臣陷害恩師 老門生多方周旋 鮮于同進士及第後,被授予刑部主事之職。蒯遇時任職禮科衙門,直言敢諫,在奏章裏觸怒了大學士劉吉。劉吉找了個機會,陷害蒯遇時,將他關進了監獄。刑部官員個個奉承劉吉,都想着置蒯遇時於死地。鮮于同在刑部竭力周旋,多方保護恩師,併爲他召集同年,在各衙門懇求方便,蒯遇時得以從輕降處。 蒯遇時心想:「如果不是這個老門生,今日我性命難保啊。」於是親自到鮮于同的住所拜謝。 鮮于同倒是感念恩師,認爲自己的所作所爲只是小小效勞,並不能報答恩師的知遇之恩。 恩師家人遭誣陷 老儒自請調任 光陰飛逝,一轉眼六年過去了,鮮于同應該升任知府了。京中重他有才學,有人品,更敬他爲人老成,吏部官員想要尋個好職位推薦他任職。 一天,鮮于同收到一封信,得知蒯遇時的兒子蒯敬共與豪戶查家爲爭墳地疆界,起了衝突。查家走失了一個小廝,便誣告是被蒯敬共打死。蒯敬共無力辯白,只好逃到雲南蒯遇時的任所。官府懷疑蒯敬共逃匿,於是差人關押了幾個蒯遇時的家人。 鮮于同查知台州正缺知府,於是央求禮部要去台州。吏部知道台州不是肥差,但仍是順了人情,將鮮于同推升爲台州知府。鮮于同到任後,不理會查家散佈的流言蜚語,只是祕密差遣捕快追訪查家小廝。 經過兩個多月,在杭州緝拿了那小廝。鮮于同審明案子,釋放了蒯氏家人。蒯家事已清白,不願再結冤家,最終與查家和解。 蒯遇時寫信感謝鮮于同,派兒子蒯敬共當面去拜謝。鮮于同感念蒯遇時的三次提拔之恩,認爲欠人情太多,區區小效,不足爲報。 鮮于同在台州做了三年知府,名聲大振,升至徽寧道做了兵憲,累升河南廉使,爲政勤懇。年至八十,精力比年輕人還要好,還被推升爲浙江巡撫。 他自六十一歲登第,雖然儒途稍有坎坷不順,但仕途順溜。一向清勤,不負朝廷。如今官至撫臺,應當急流勇退。想到昔日受蒯遇時知遇之恩,還沒有完全報盡。既然升爲浙江巡撫,正是在恩師的所在地,或可以再爲他效勞,於是擇日起程赴任。 教恩師小孫 再報知遇之恩 此時的蒯遇時已官至大參,因眼睛害病不能理事,致政在家。蒯遇時聽說鮮于同到本省開府,於是領着十二歲的孫兒,親自到杭州謁見。 蒯遇時雖比鮮于同小二十多歲,但已辭官退休,眼睛害病,體態龍鍾。鮮于同年過八十,身體健壯如同年輕人。 蒯遇時喚來孫兒蒯悟,見過鮮于同,自嘆不久於世,請他教孫兒讀書。鮮于同認爲還沒有報盡恩師的知遇之恩,能教他的孫子讀書,正是報德的好機會。於是留下蒯遇時的孫子,在衙門內教他讀書。 蒯悟資性過人,三年之後學業已成。鮮于同將俸銀三百兩贈與蒯悟,親自送他回家。時逢蒯遇時病亡,臨死前留下遺言,蒯家世代子孫不可怠慢老成之士。鮮于同三報師恩,正是要天下人曉得扶持老成人,不可愛少而賤老! 恩師去世後,鮮于同上表,請求告老致仕。每天訓課兒孫之暇,就同鄉裏的父老飲酒賦詩。此後八年,長孫鮮于涵鄉榜高魁,赴京會試,恰好碰到中舉的蒯悟。兩人都是少年同窗,會試揭曉後,又是同年進士,兩家互相稱賀。 鮮于同自五十七歲登科,六十一歲登甲,歷仕二十三年,官職顯赫,錫恩三代。告老回家後,又看到孫兒登科,一直活到九十七歲。所以浙江人讀書,不到六七十歲不會停手,出現了不少大器晚成之人。 (參考數據:《警世通言》)△ (有刪減)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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