棒打獐子瓢舀鱼──大陆移民史太过痛苦
 
2003年9月7日发表
 
【人民报消息】棒打獐子瓢舀鱼,野鸡飞到饭锅里。

这两句民谚用以形容处女地的丰饶,对于20世纪70年代以前的中国人确实具有异乎寻常的吸引力,食而有肉、鱼、鸡,此生更复何求?余生也晚,五十年代“盛世”之时,这两句话首次来到我耳中,尚在朦胧世事的童稚年龄。我家住在北京的大杂院里,院里的住户有蹬三轮的、打小鼓收破烂的、摆小饭摊卖小吃的、裁缝、剃头的等等,形形色色三教九流。1954年抑或1955年(记忆模糊,欠甚)政府动员该类人等离开北京,移民内蒙、东北、青海、宁夏等地时,就是用这两句来形容目标地。派出所、居委会的人舞动如簧之舌,连软夹硬全力动员,仿佛你要去的地方就是伊甸园,不想去就太傻了。

“不够条件的想去也没份儿!该去的不想去?别没良心,党和政府不疼你?那么好的地方,棒打獐子瓢舀鱼呀,我想去都没份!”

我家没赶上这一拨,小小的我首次感到了人生的失落。我也要去吃鸡和鱼,对窝头和咸菜真是够够的了,何况蹬三轮的崔叔家要走,他女儿丽华又是我两小无猜的玩伴。稀里呼咙的那拨走了。

半年之后,崔叔和崔婶夹个铺盖卷偷偷回来了,对著街坊邻居号啕大哭。

“什么都没有,吃的不够,住地窝子。小丽华病了没过来,埋那儿了连棺材都没有。”

当晚派出所来人带走了两口子,再没见过崔家的面儿。隐隐的我觉出有点不对劲,尤其是小丽华的事让我忧伤。

后来我家去了青海西宁。

1960年,同院的司机李师傅从柴达木的公路边捡回来一个媳妇。媳妇居然能捡来,不能说不新奇,我也随著众人去李师傅家看热闹。从她的嘴里,我第二次听到了“棒打獐子瓢舀鱼”。

“58年青海来人到我们河南,招人开发柴达木。说柴达木是棒打獐子瓢舀鱼,是祖国一个十分可爱的地方。去的人算工人,每月开工资。到了柴达木,一片荒滩戈壁,自己现盖土房子,开荒种地。在家也是种地,苦俺也不怕,可就是把俺不当人,开口就骂抬手就打。59年开的荒地收的粮食比种子多不了几斤,上级叫自给自足,不拨一粒粮食。60年初就开始死人了,开始是一两个,越来越多后来一天死十几个,拉出去就埋在荒滩上,连块板也没有。这是党办的事?让人不敢相信。”

我们打算著逃跑,可是柴达木太荒凉,只有公路上拦汽车才能活著离开。青海省给司机下了命令:不准搭乘河南青年,否则受纪律处分。俺们女青年跪在公路边哭求:只要带俺离开这里,俺就是你的人了,你就是俺的救命恩人。”

几万河南青年,除了部分嫁给司机的女青年,跑出去回了河南的不过几百,其余全军覆没葬身戈壁。1983年,我曾经到过青海省海西州德令哈地区,河南青年“战斗过的地方”。根据李师傅夫人的描述,找到了埋葬河南青年的荒滩。

说实话,我从来自诩见多识广、处变不惊,但是在这一片坟前我感到如同受到雷击。严格说这不是“一片”坟,而是四个一列排成纵队,一眼望不到边。坟头只有二三十厘米高,不成形状,由于坑很浅,多数坟只剩下残迹,白骨委地,骷髅面天。坟地起始端的坟头高近一米,并且丰满,随著坟队的延伸,坟堆的高度逐渐减少,在终端几近于无,只剩下浅浅的坑的痕迹。这就是河南青年移民的命运轨迹。

以棒打獐子瓢舀鱼诱骗,来了也就来了,人家活不下去让人家走,也算是人办的事,下达“不准搭乘河南青年”的命令,这需要怎样的野兽心理呀,真不愧是“特殊材料制成的”!

几年以后,1965年为了弥补河南青年和劳改农场60年的“自然减员”,这回从山东动员城市知识青年组建农建12师。用的还是“棒打獐子瓢舀鱼”这套说辞,自然还加上各种优厚的待遇允诺。谎话能骗人也有人信,几万山东知识青年唱著“迎著朝阳、迎著彩霞”去了柴达木。谎言也总要穿帮的,山东青年发现上当受骗已在文革中,他们的反抗极具文革色彩:开始是上访、请愿,然后是示威、卧轨,组织战斗队冲击党政机关、挟持领导人。终于达到返乡的目的,这是移民中最幸运的一拨。

“棒打獐子瓢舀鱼,野鸡飞到饭锅里”的情景在中国历史上一定存在过,否则难以解释为什么作为谎言而能屡试不爽。1949年以来谎言挟裹的移民史,当局讳莫如深,民间亦少见议论,我想大概是因为太过痛苦,当事者不愿回忆,或者移民大多为文盲,虽欲言而无能。我想在此起个头,莫让历史付诸阙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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