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民報消息】南方週末江華髮自河南洛陽: 2001年11月1日傍晚。 暮色開始塗抹河南洛陽西部山區的山巒和河谷。 洛寧縣窯子頭村。晚歸的村民王老虎帶着兩隻羊,來到河邊。 王老虎放開羊,羊兒去喝水。 當羊兒喝水的時候,王老虎回了頭。 此時,他驚恐地看到,他的羊,來不及轉身,迅速地倒地,死亡。 緊接着,該村的段廣卿的一頭牛,王狗娃的一頭牛,相繼在河邊喝了幾口水之後,來不及扭頭,龐大的身軀突然倒在河水中。 與此同時,住在河邊的農民丁家民來到水邊,洗了紅薯,回家,將紅薯蒸熟吃掉,迅速發病。 恐怖的信息立即沿着狹窄的河道向外擴散,在注入黃河支流的洛河水域,產生了恐慌。 劇毒化學品傾瀉河中 11月1日上午,洛陽第二運輸公司司機郭某駕駛載重10噸(覈定載重量是5噸)的儲液罐車,從偃師某化工廠駛出,經過幾個小時的奔馳,14時許,已經接近了洛寧縣深山裏的吉家窪金礦。 這裏的金礦主,依靠液罐裏的液體氰化鈉,爲他們創造着鉅額的財富。 14時30分左右,行至興華鄉窯子頭村時,汽車在沿河而走的狹窄的土路上顛覆。 土路的旁邊,是山上彙集到溝底的常年不息的小溪。 劇毒液體沿着河道,在每小時5公里的水速的帶領下,可以讓幾百萬人立即斃命的含量30%的氰化鈉沿着溪流,像一條冷漠的蛇,悄悄地向北流去,向居住着千萬人的洛河流域、洛陽市進發,它們的下面,是黃河和鄭州。 17時許,幾個在山澗放牧的農民突然發現,幾頭安詳地在飲用溪水的牛羊,立刻倒地死亡。 山民在恐懼和不安中,紛紛趕着被自己當作家人的牲畜,逃離河邊。死亡的消息在一個接一個的村莊中傳開。 當地村幹部在巡查中發現,一輛傾覆的大儲液罐車,正在山澗裏發出刺鼻的味道。 他們開始意識到了什麼,立即向洛寧縣政府彙報。縣政府立即派出有關人員,趕赴現場,證實:氰化鈉已經泄漏並傾入河道。 政府緊急行動腰斬洛河 19時,洛寧縣縣長於力強在來不及請求上級同意的情況下,立即指令縣廣播電臺、電視臺滾動播出緊急通知,並要求有關部門,立即通知各村幹部,制止羣衆取用洛河水。報告,同時被洛陽市政府獲悉。 此時,洛河水,和着氰化鈉,已經走了數個小時。事發現場距離洛陽,有140公里左右的距離。寬闊的洛河主流,水流的速度正在加快。 洛河,因曹植的《洛神賦》而揚名,洛河流經洛寧、宜陽、洛陽市區,在偃師市與伊河交匯,經鞏義注入黃河。 而這裏的河谷及肥美的河畔,居民百萬。 20時,洛陽市成立指揮部,消防、衛生、防疫、環保及濟南軍區等部門召開聯席會議,緊急通告沿河的洛寧、宜陽兩縣,確保人民羣衆的生命安全,採取斷、堵、消、測等手段,確保氰化鈉不流過洛陽市區,不排入黃河。 21時30分。在濟南軍區某部800名官兵的支援下,當地500名公安消防武警、100名預備役民兵和當地100多名基層幹部組成的隊伍,在洛寧縣下游的宜陽縣,分佈五道防線,阻攔氰化鈉。 數百名當地村民加入了搶險隊伍。40噸生石灰、20多萬條塑料編織袋在一個小時裏送到現場。河南陝縣一化工廠根據政府指令,立即調運來40噸的次氯酸鈣。 軍人在這次事件中立了頭功。他們在主要攔截污染物的尋村鎮甘棠村南側洛河段,構築了長70米的大壩。 2日凌晨2時40分,甘棠大壩合龍。據此間媒體報道稱,此時被劇毒氰化鈉污染的水流,距大壩有20公里的距離。洛河上游水庫的水也被切斷,以降低河水流速,爭取了確保下游不被污染的時間。 專家說,洛河的流速大約是10公里每小時。構築大壩的時候,氰化鈉液體已經在河道里安靜地走了數個小時。 一條死亡的河 6日和7日的上午,記者目睹了恐懼過後的村莊、河流和居民。 從洛陽沿洛河溯行,已經看不到解放軍官兵和當地羣衆數千人攔截劇毒物的緊張場面。當時沿途被武裝力量封鎖戒嚴的近100公里的區域,看不到恐懼。但是,關於恐懼的回憶仍然綿延不絕。 在新莊村,20多歲的高栓武是離毒品污染源幾十裏的這個村子的悲哀者。 高栓武於中午12時開始在自己的田地裏犁地,16時多收工,和牛一起渡過洛河回家。勞累的3頭牛在河邊一起喝水解渴,當高回頭拉牛的時候,他發現,3頭正在轉身的牛,來不及轉過身來,卻一齊倒地死亡。 3頭牛,是他借別人的。記者前天在他家門前看不到他。村民馮老漢說,別見他了,他傷心得很。 村子離河邊只有50米左右,一幅貼在樹幹上的紅色的標語上寫着:「嚴禁在洛河取水。」目前這個村子的農民,每天只好四處找水用。 高的3頭牛,就埋在離村子不遠的他們取山水的山坡上。 這個洛河岸邊的村莊目睹了死亡。馮老漢說:「別說魚了,白花花地漂;就連長壽的王八也漂了起來。」 繼續前行,記者看到了製造死亡的河。 在興華鄉注入洛河的小溪入口處,水仍然流着,但看不到任何生命存在的信息。在河道里尋找一隻活着的小魚或者水蜘蛛的企圖,是徒勞的。 沿河向上到事故現場長達5公里的河道里,到處是如秋天落霜的白色,那是政府爲了消滅氰化鈉毒性而投入的消毒品。 在離出事現場只有一公里的第一個村莊窯子頭村,村民王萬超回憶了當時的經過。 他說,是王老虎的兩隻羊和村子裏的兩頭牛救了更多人的命。 死了牛不可怕,但是村民丁家民卻差點喪命。 當天18時許,丁收工回家,在河邊,他洗了紅薯,然後回家蒸熟了之後吃掉,隨即中毒。然後被村民迅速地送往醫院。 王說,這裏是離毒源最近的村莊,有700口人左右,以河水和河邊井水爲生,死亡發生後,村民們驚慌地將牲畜拉到安全的地方。他說,牲口是管不住自己的。 截至昨天,該村村民仍然遵照政府的指令,不敢取河水使用,所有的村民四處尋找水,維持生計。而這裏的蔬菜,因爲臨近河邊,被禁止外賣。 「因爲上面可能有毒。」王說。 家住縣城附近的洛陽石油公司宜陽分公司的油罐車司機老劉說,聽到這個事件後,他立即從別處打了17桶水,到11月6日的時候,已經用了7桶。他說,現在的青菜很難買到。 當地政府正在爲了維護羣衆的生命安全而努力着,軍人和武裝警察撤離後,有關部門仍然監守在沿河監測點,可以不時見到帶着紅袖箍的人員。 儘管大量的次鹽被撒在長長的澗溪裏,但是,化學反應只能完成97%,有多少氰化鈉潛藏在河床裏,沒有人知道。 王萬超說,甭想在河裏找到一個活着的東西。「要想再有活的東西,還得等等吧。」 某些村莊裏,還有另外一種更值得痛哭的逝去,但是沒有哭聲。 礦石和毒物進行財富交換 洛陽,是秦嶺末端的一個產金區。 在許多河流的源頭,那些私人的和國有的金礦,從山裏面攫取着財富。洛寧縣貧瘠的山區,成爲渴望財富的人的源泉。 將礦石變換成黃金的重要媒介之一,是一車又一車劇毒的氰化鈉。 在記者採訪中,那些爲金礦主打工的農民,曾經使用氰化鈉爲僱傭他們的人提煉黃金,面對着這場災禍,他們不以爲然。但是許多村民卻無法坦然地接受這個事實。污染髮生後,許多人家離開家園,到洛陽或其他地方尋求暫時的安全。 10年來,洛寧縣的金礦用了多少氰化鈉,難以統計,儘管金礦開採應該有尾礦堆積場,但很多礦是沒有的,那些含毒淤泥就被雨水衝下山,未被氧化的氰負離子就混雜在礦泥裏。 王萬超說,每當下雨的時候,金礦的礦泥沿河而下,粘糊糊地粘在村子旁邊的河岸上。 王萬超說,污染已經有10年了。不知道思想的牛喝水沒有事,我們也習慣了。 「現在不同了。我們不能讓牛到處亂跑,我們必須牽着牛鼻子去放。」他說,原來人們回家的時候可以在清清的河水裏洗把臉,現在誰也不敢試試。 他說,這是第一次看到被水毒死東西。將來如果有一天,人和牲畜在河邊突然倒地之後,我們不會奇怪了。 隨行採訪的一位化工專業的人士說,礦石和毒物進行着財富的交換,但是它們殘餘的東西卻成爲沿河生命的威脅。「我們希望政府能夠重視,毒物不只傷害它身邊的生命,它的毒害範圍是寬廣的,影響的時間是很長的。」他說,「它不會放過人們疏忽的任何一個環節。」 當地某媒體的一位記者說,應該讓老百姓知道潛在的生化威脅,讓他們知道如何應付。「這是政府的一種必要的服務。」 提煉金子,需要水和氰化鈉,而水,卻要注入河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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