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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紫陽最後的歲月(上)(圖)
(前言:趙紫陽在1980年到1989年期間曾經先後擔任總理和總書記。1989年,由於反對武力鎮壓天安門民主反貪運動而被罷黜,之後一直被軟禁到2005年去世。那年習近平的母親齊心率全體子女送了花圈。2015年1月17日爲趙紫陽去世10週年忌日,他的骨灰依然放在家中。習近平派人去表示,將會有大動作。) 【人民報消息】2012年7月,十八大前,美國之音記者未可採訪了原中共中央農村政策研究室研究員姚監復。在趙紫陽被軟禁期間,姚監復先生曾經先後兩次到趙紫陽居住地東城區富強衚衕6號與其長談。下面是他們談話的內容: 「小氣功師」初進富強衚衕 未可:首先能不能先請您談一談,您是怎麼樣認識趙紫陽的? 姚監復:我是2004年3月、5月去趙紫陽家兩次。我是和宗鳳鳴先生一起去的。宗鳳鳴是北京航空航天大學的黨委副書記,是趙紫陽的同鄉,也是戰友。他在趙紫陽軟禁期間去過趙紫陽家100次。100次回來後他追記了,寫了一本書,就是《趙紫陽軟禁中的一百次談話》。這100次談話裏面,有兩次,就是2004年3月一次、5月一次,是趙紫陽約見姚監復,(談話稿)由我整理的。 未可:當時因爲什麼原因他(趙紫陽)來見你的? 姚監復:一個原因是,宗鳳鳴85歲了,他覺得他記錄趙紫陽的講話有些困難,想稍微年輕一些的人幫他記錄。但是用什麼原因、什麼理由去見趙紫陽呢?和(怎麼樣)讓趙紫陽能接受他原來沒見過的人,到他家裏去呢?就考慮到我原來是中共中央農村政策研究室的研究員。1984年我曾經在玉泉山參加過趙紫陽 「七五 」計劃報告的起草工作。趙紫陽他不願意見原來他不認識的人。宗鳳鳴就說,這個人是你原來用過的人,是你起草文件的祕書班子裏面待過的人。還有一個理由是,我來過幾次美國,見過一些美國各方面的人士,他也想了解這些他原來的部下現在在美國的情況,「六四」以後出來的人的情況。因此他讓我準備一下我對美國的這些民運人士、各方面的人士、教授們對中國的看法,理由就是談美國的見聞。至於身份,進富強衚衕,家裏有警衛,怎麼進去?理由就是氣功師。宗鳳鳴以氣功師身份,說是老鄉,又是氣功師,談氣功進去,我呢,成了小氣功師。 未可:您也是以小氣功師的身份(笑)。您進到他們家之前,有沒有什麼部門要先批准你? 姚監復:事先沒有經過批准,沒有申請。但進門的時候,要查我的證件。而且進門的時候,解放軍值勤的人把我的證件留在門口,第一道大門後面的警衛室,出來的時候再給我。事先宗鳳鳴和趙紫陽聯繫了,幾點鐘來,這樣的話,是經過進門的警衛,他們有什麼手續批准我進去的。 未可:這是在您去的當時批准的,並不是事先要跟什麼人打交道,事先經過什麼部門? 姚監復:他們認識宗鳳鳴。所以敲門的時候,衚衕裏面便衣巡邏曾經非常嚴格地厲聲呵道:「幹什麼的?」後來正好大門開開,解放軍跟衚衕裏面那些便衣說,他們聯繫好了,就讓我們進去了。看來是在外面的警衛,另外有一套警衛,管這個,你不能隨便敲(趙紫陽的)門。進去的人呢,是事先聯繫好的,把證件一看,就讓我們進去了。 未可:你能不能描述一下當時富強衚衕這個院落是怎麼樣一個情況? 姚監復:它是一個四合院。進去第一道四合院是警衛排他們住的,解放軍。然後再往右邊走,過一個門,進去的話,是趙紫陽的書房,對面是他們的臥室。這邊是食堂和飯廳。我們在第一個門進去以後,趙紫陽在他的書房門口接待我們。他有一個小狗,小哈巴狗,會汪汪叫,所以解放軍就說,等一下,通知他們一下,把小狗看好,別咬人。趙紫陽當時也有一些孤獨,養狗了。 未可:當時他家裏有些什麼人,院子裏面? 姚監復:當時他夫人在,但是有病沒出來接見我們。他女兒雁南在,但是雁南沒參加我們的談話。我們在客廳談話。最後照相的時候,他叫了:「雁南,來,照相。」就給我們照相了。 未可:所以家裏面就是趙紫陽和他的夫人還有女兒? 姚監復:對,女婿上班去了。 未可:除此以外就是工作人員? 姚監復:應該有他的祕書,這都是上面派的,叫參謀。還有就是門口的警衛,這一些解放軍在一進門的四合院住着。 未可:大概有多少警衛? 姚監復:具體人數不知道。估計是一個警衛排吧。 趙紫陽關注「六四」後到海外的人士 未可:您跟宗鳳鳴一塊兒進去見他的時候,您能不能給我們回憶下當時是怎麼樣開始談話的? 姚監復:他坐在躺椅上,躺椅旁邊是一個氧氣瓶。他跟我們談話的時候,就坐在下來,在躺椅上,接上吸氧。 未可:他是呼吸系統有問題? 姚監復:他的肺有點纖維化,有病了,所以肺的吸氧功能也在下降,必須吸氧,整個談話過程中一直在吸氧。宗鳳鳴說,今天由我主要談,他聽我介紹。一見面他就說這是姚監復。趙紫陽就說我知道你的名字,我看過你寫的材料。因爲宗鳳鳴事先把我的材料給他了。我說我代表我們機關,還有農口的一些同志,非常關心你,向你問好。他說謝謝。然後就領我們坐到他的屋子裏談。那是一個比較高大的四合院的一個房子,層高比較高,但是就一層,不是樓房。 未可:談話形式是他問您問題您來回答,還是怎麼樣? 姚監復:他叫我先談。我談的一點是,他非常關心六四出來這些人的情況,所以趙紫陽很認真地聽,然後記下來。 未可 :他有沒有問您對哪些人有興趣? 姚監復:他對吳國光比較感興趣。因爲我問了一下,我說人家在那兒批趙紫陽的政治綱領。我說你能不能簡練地把你的政治綱領寫出來。你批判我也好,我堅持也好,把它寫出來。他說不用了,吳國光政治改革的書已經把我要說的都說了。當然他自己在後面也寫了。我說,李銳,還有其它同志希望你把六四這段能保留下來。他說,這個我有準備。他沒說具體的,就是後來公開發表的《改革年代》。這就等於透露了,我已經留下東西了。 2009年5月,趙紫陽回憶錄《改革歷程》在香港面世。這本書的英文版《國家的囚徒:趙紫陽祕密日記》已於半個月前先期出版。回憶錄的內容是根據趙紫陽本人在軟禁期間祕密錄製的30個小時的錄音整理而成。趙紫陽去世後,這段錄音被祕密帶出中國。 趙紫陽錄音摘錄:「反自由化以來,這些老人們都勁頭很大,還有一些極左的勢力也很大,想要整很多人。鄧小平呢,一向他是主張要對黨內一些搞自由化的人作出嚴肅的處理。王震啊,還有其它幾位老人也是如此。鄧力羣、胡喬木等人更是想趁機把一些人置於死地而後快。在這樣一種情況下,如何在這次反自由化中儘量少傷害一些人,保護一些人。或者是即使沒法避免也力求傷害得輕一些,這也是一件比較麻煩的事。」 趙紫陽:你也得承認,世界上有時候有命、有運。 未可:在您跟他介紹這些情況以後,他有沒有問您什麼問題? 姚監復:他也問了一些海外這些人的情況。但是我後來抓住機會多問他問題。因爲我覺得(利用)這個機會得把大家對六四啊,很多大家感興趣的問題當面(問出來)。這是最主要的六四見證人。我得抓機會問他。所以他談了一會兒說:「哎,今天是聽你談的,怎麼成了我談了?哈哈。」 未可:您說您抓緊去問他一些問題,您問他什麼問題? 姚監復:我問他第一個問題,我說楊尚昆是不是六四的最大受益者?這是吳稼祥的觀點。他說,應該說楊尚昆在鄧小平決定戒嚴之前,是支持我趙紫陽的。他是這樣的觀點。我說那爲什麼後來他不支持你了,又支持鄧小平了?他說:共產黨就有這規矩啊。最高領導一變,大家都得變。他講了這樣一個觀點。他還說,我告訴你,彭真以前也是支持我的。另外還有一個觀點呢,我就問他你是不是受了陳希同和北京市委書記李錫銘的騙?上當受騙?他不同意這個觀點。 未可:您爲什麼會問這個問題? 姚監復:因爲大家都說是上當啊,鄧小平上當受騙了。他們向鄧小平謊報軍情,鄧小平上當才決定戒嚴出兵的。結果趙紫陽不是這樣回答的,說「鄧小平如果會上當受騙,那就不是鄧小平了,應該說鄧小平的信息渠道和他的決策是他自己的決策」。 另外一個,我就說你爲什麼不向鄧小平彙報,爲什麼要去朝鮮?他說,去朝鮮是黨中央決定的,是國際問題。如果決定去,而不去,那不說明北京的問題很大嗎?而且政治局也不會同意。我說正是你出去的時候,李鵬跟鄧小平彙報,北京的局勢發生變化了。那你回來應該給鄧小平彙報啊,把你的觀點報上去。他說,是啊,應該彙報啊,但是沒有排上,因爲定了一條,不要干擾鄧小平。他說:我告訴你一個情況,鄧小平當時的身體不太好,所以大家覺得要保證他見戈爾巴喬夫的身體健康,因此不能隨便干擾他。我說,你不干擾他,李鵬彙報了,最後鄧小平有定見了,你再想彙報也晚了,所以你應該主動彙報啊。我這個問題等於把人家逼到牆角了。他最後說:「姚監復啊,你也得承認,世界上有時候有命、有運。」他這樣解釋了,也就是說事情的出現是有偶然性的,這樣等你再彙報就晚了。 六四事件幾天後,鄧小平在1989年6月9日接見戒嚴部隊軍以上軍官時表示,這次事件遲早會發生。 鄧小平錄像:「這場風波遲早要來,這是國際的大氣候,和中國自己的小氣候,都決定了一定要出現這樣的事情,不以人們意志爲轉移,怎麼樣做工作,也還要來的,遲早問題,大小問題,一看就明白是件什麼事,毫不含糊,就是要打倒共產黨,打倒社會主義。主要是兩個,打倒共產黨,打倒社會主義。」 姚監復:他(趙紫陽)始終覺得鄧小平誤會他了。他覺得他跟戈爾巴喬夫講話,說什麼大問題由鄧小平決定,不是要拋出鄧小平,而是想回答老百姓說鄧小平是垂簾聽政,是慈禧太后。他想解釋的是,這是黨中央的決定,就是大的問題要請示他,最後決定,不是鄧小平要這樣,而是黨中央的決定。他把這個拉出來了。 未可 :他向您這樣解釋,是因爲他也認爲這是他被清洗的很重要原因? 姚監復:他說,沒想到這個事情引起鄧小平的誤會。他覺得這樣帶來後來的(事情),覺得你是把我拋出來了,然後才對他有更嚴格的處置。當時也有整個社會的後果,包括講了以後,打倒鄧小平的口號在天安門出現的更多了,還有嚴家其它們的聲明也是提出打倒鄧小平。所以鄧小平可能從事情的結果來倒過來判斷事情的原因。包括他的《改革年代》裏都對這一點搞出誤會感到遺憾。而且他說,鄧小平是信任他的,說去朝鮮之前,鄧小平跟他說過,軍委主席讓趙紫陽當。這樣說等於是很信任他的。他說,不行,還是鄧小平當。 趙紫陽:李先念從來是反對我的。 我第一次見他時,我問了一個問題。我說:「李先念在六四中間起什麼作用?另外一個,六四是不是一場政變?」他說:「我不能這麼說。」到他病重的時候,宗鳳鳴到醫院看他的時候,他告訴宗鳳鳴說,姚監復問我,六四是不是政變,我的回答是,「我不能這樣說 」。現在我病比較重了,你告訴姚監復,他可以調查。也就是說,他心裏面認爲我問的有道理,後面究竟是誰在那策劃的? 趙紫陽錄音摘錄:「6月3日夜,我正同家人在院子裏乘涼,聽到街上有密集的槍聲。一場舉世震驚的悲劇終於未能避免的發生了。」 這是趙紫陽在祕密錄音中對六四當晚的回憶。他說,這場風波如今已經過去好多年了,情況應該是非常清楚了,一些歷史遺存的問題也可以有答案了。趙紫陽說: 趙紫陽錄音摘錄:「第一,說學潮是一場有領導、有計劃、有預謀的反黨、反社會主義的鬥爭。現在可以問一下,究竟是什麼人在領導?如何計劃,如何預謀的?有哪些材料能夠說明這一點?還說什麼黨內有黑手。黑手是誰呀?第二,說這場動亂的目的是要顛覆共和國,是要推翻共產黨,在這方面又有什麼材料?」 未可:您說您當時問他李先念在六四中扮演什麼角色?他有沒有回答您這個問題? 姚監復:他說,李先念從來是反對我的。89年春節以後他從上海回來,在南京,還有沿路就公開罵我。我說,李先念爲什麼會罵你呢?他說,你想想,李先念是從(19)53、(19)54年調到北京來以後一直管財經工作的,包括文化大革命。他是不倒翁。所有的中國的經濟的成就和經濟的問題都和李先念分不開。現在的任何改革就是改革過去的體制、制度的問題,也就是否定李先念過去的功勞。所以他一直是思想上有牴觸。所以他就對趙紫陽的改革措施是反對的,因此老罵(趙紫陽),你改就是改我的成績,你批判就是批判我的成績。所以李先念比較恨他。他給我透露出這麼一個信息。 趙紫陽拒絕做違心檢討,被比作陳獨秀 未可 :第一次跟他談話有多長時間? 姚監復:大概有不到2個鐘頭。10點左右到的,快到12點,11點半多的時候,我就覺得應該結束了。因爲他一直在那兒輸氧,放在鼻子裏吸氧。但是他一直很精神,注意聽着我講。我問他,他也就講。我沒有逐字逐句記錄,沒有錄音,但是我記他幾個字、幾個問題。我回去以後當天晚上就整出來了,基本上記憶力還是原始的,因此自己比較滿意。 還有一個小細節,一個故事,就是最後我說,紫陽同志,現在11點半都過了,你一邊吸氧一邊跟我們談這麼久,我該走了。我說,最後告訴你一句,李銳同志說,中國共產黨的歷任書記都是以做違心的檢討、承認錯誤而告終的,下臺的。但是隻有兩位總書記不是這樣的,一位是陳獨秀,一位是你,趙紫陽。說完以後,他把氧氣管拔掉,從躺椅上站起來,走兩步,走到我跟前,拿手指着我鼻子:「是你說的陳獨秀?」我說:「不是,是李銳同志給我說的。」然後他背過身,在沙發後面有一塊空的地方,背對着我們,兩個手朝着天花板,放聲地,非常爽朗地大笑:「哈哈哈哈哈,陳獨秀,陳獨秀。」 1989年5月19日凌晨,趙紫陽出人意料地來到天安門廣場,看望廣場上的絕食學生。陪同他一道前往的是他當年的部下,今天的中國總理溫家寶。當時的一些海外媒體報導說,就在此前不久,趙紫陽沒能說服鄧小平放棄武力鎮壓。 趙紫陽在廣場上的視頻:「我們來得太晚了。對不起同學們了。你們怎麼樣說我們,批評我們,都是應該的。我這次來也不是請你們原諒我們的。」 億萬中國人都不會忘記當年這個通過電視向全國廣播的場景。當時學生們的絕食已經進入第7天。 趙紫陽在廣場上的視頻:「你們不像我們已經老了,無所謂。國家和你們的父母培養你們上大學不容易呀!」 趙紫陽講話以後,向學生們鞠躬。學生們爭相請他簽名。這是趙紫陽被軟禁之前最後一次公開露面。 (未完待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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