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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凉:想起了谭嗣同
公元一八九八年九月,戊戌变法失败,十九世纪中国最后一次富强兴国的希望也随之破灭了。老佛爷慈禧先是幽禁了光绪皇帝,接着又下旨捉拿变法首犯。康有为和梁启超闻讯躲入日本公使馆避难,然后又在日本友人的帮助下坐着日本军舰逃亡去了日本。当时没有飞机,轮船也跑得慢,美国又太远,虽然甲午战争刚刚结束不久,但日本在中国人眼里,还没有像后来那么可恶,所以大家都往日本跑。可到了谭嗣同这儿,不知怎么就中了邪,就是不走。等他设法营救光绪也失败后,大家就又劝,说这下老佛爷可动真格的了,要动刀子砍人头了。还有武林高手自告奋勇要护驾。可这谭嗣同就是不挪窝,还说中国还从来没有人为变法流过血。看看国外,没有变法不流血的。他要为中国的变法流一次血。 嗨,这不是典型的“大傻冒”么! 小孩子吗,想不通也就不想了。直到一九八九年六月后的某一天,不知怎么又突然想起了谭嗣同,当时不禁为之大哭一场。 八九年的六月,一场运动刚刚在中国结束。当时整个社会从上到下都是比较紧张的,好像快要窒息了一样。不仅参加过那场运动的学生和普通老百姓们在为中国的前途紧张,那些在这场运动中“没有认清形势”的党员干部也无不在紧张地思考,更不用说那些中央的领导同志了。当时唯一能接触到的新闻媒体,中央电视台,也在紧张地进行一轮接一轮的舆论攻势。记得当时印象最深的两条新闻是:第一,清华的学生周锋锁在原籍陕西西安,由姐姐和姐夫举报,作为一名被通缉的北京高自联领导成员之一,被抓;第二条就是某位学者躲进了美国驻北京大使馆后就不再出来,直到后来在美国人的一再坚持下,中国共产党才放其去了美国。 当时听到这些消息,悲伤之余,心里还有几分暗自庆幸。被通缉的那么多,毕竟还是有很多人没有听到报道,也就是说还“逍遥法外”。庆幸之余,不禁还一直在替他们担心。直到后来有一次在《参考消息》上看到一则消息,说是某某正在美国一所著名大学读书,穿名牌,追女人,意思是还闹着些“花边新闻”。至于这“花边新闻”,当时自然是嗤之以鼻的,相信又是中国共产党的舆论宣传,但那些一直不知下落而为之担心的人,正在美国确是千真万确的了。 ······ “戊戌六君子”在北京菜市口被砍了头。康有为和梁启超师生二人也先后到了日本。来年康有为又独自流亡加拿大,并创立保皇会(又称中国维新会)。当时在海外华人中,保皇会的影响力是要比孙中山的兴中会(也就是后来的同盟会)大得多的。不仅从会员的人数上,海外华人的捐款上,还是对国内的影响上,兴中会当时都还稍逊一筹。梁启超初到日本时,创办了《清议报》,并积极主张与孙中山合作,但由于康有为的反对而未成功,不仅使其本人,而且也使中国的民主革命丧失了一次极其宝贵的机会。一九零三年,梁启超自美洲游历后,看到当地华人和其他有色人种遭受的歧视,感慨共和制度的弊端,日本与英国君主立宪制的“长处”,从而言论大变,成为坚定的保皇立宪派,并与同盟会的革命派进行了激烈的思想论战。 辛亥革命后,孙中山在南京宣誓就任中华民国临时大总统职,但其后不久就被袁世凯窃了国。梁启超则在其时积极为袁世凯出谋划策,并委屈求全任职于袁政府中。想必他也早就知道袁世凯正是那个为了染红自己的顶子,在戊戌变法时就曾出卖过谭嗣同等维新党人的“大贼”。想不通如此一个卑鄙小人,为什么在当时却有这许多人要拥之为总统。不过后来在袁世凯复辟称帝后,梁启超为了维护共和,又积极投身于其学生蔡鄂发起的护国战争。至于康有为,最后的记载就只有坚决拥护袁世凯称帝和积极参与张勋的“辫子军”复辟了。 记得曾经看过一篇文章,称某些晚节不保的伟人和名人为“早死十年为完人”。其实蝼蚁尚且偷生,何况我们这些头脑发达的血肉之躯呢。去美国也好,日本也好,只要活下来就好,能到外面的世界更是一件极好的事情。在当时的日本,“明治维新”已经开始见效,其发展的经验,对于有着许多共同之处的中国,本应该有很多值得借鉴的地方。想不通梁启超如此一位绝顶聪明的政治活动家和学者,当时比较美日的结果却是要借鉴君主立宪。更可笑康有为在共和制已经建立后,还死心塌地要为自己找个皇帝可供磕头,其思想之顽冥不化也到了极点。 至于说美国,也不是只有金钱主义和种族歧视,许多新的文化,民主自由的政治思想,先进的科技也是很值得研究和学习的。尤其是去了美国又能进入最好的大学学习,切身地体会许多过去只是听说过的东西,回忆回忆过去,考虑考虑将来,写写文章,作作研究,也确实不失为一件极好的事情。只可惜古人学到了还是有皇帝好,今人学会了金钱最实在。什么民主自由,抱负理想,都抛在一边吧。至于反思之类的事情,也让老外们折腾去吧。反正他老外不管怎么拍片子,还不是得让我们来做男女主角。想不通中国的“下海” 潮为什么会如此汹涌以至彼岸。 又过了几年,被抓进去的学生也从监狱里放了出来,有的也去了美国,也在那所著名的大学里开始念书了,甚至前一阵子在报纸上跟诺贝尔和平奖也有了关系。或许早到的人心里就在后悔,早知道共产党不会真的杀头,拼着坐几年牢,现在出来也能同样风光了。今天建党,明日组会;这阵子去欧洲演讲,过几天又在国会前抗议美国跟中国发展贸易。想不通为什么有如此的时间与精力,却不愿分出来一点点来安安静静地作些学问和研究。唉,在这一片眼花缭乱中,只有我这个最不合时宜的人,不知怎么又想起了那个未能完成学业,现在不知身在何处的清华学生,还有那许多叫不出名字的学生,工人,或许还有其他的什么人吧。 唉,想不通的事情太多也就不想了吧。只知道最后跟着学生们走出天安门广场的是台湾来的歌星侯德建;只知道历史是最公正的,时间是最明亮的;只知道由衷地赞成一句话,“反对任何人或组织借‘六 四’之名捞取政治或其他资本。” 呜呼!谭嗣同,那个小时候怎么也想不通的人,那个“傻冒”一个的人,那个一定要为中国变法流血的人,在八九年六月后的那个夏天,成了我为之痛哭的人。 后记: 八九年以后的我,作为一个普通老百姓,在中国大陆看到和听到许多这样那样的消息和新闻,感慨与看法,于是总觉得有些话憋在肚子里想要说出来,想写点什么。现在的中国,私底下对政治发发牢骚,甚至骂娘也一般没有人管了。但是想要公开发表点什么,也还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另外,归根结底还是因为自己胆小的缘故。 现在人到了海外,可以说了,也没有人管你写了,却又总给自己找这样或那样冠冕堂皇的借口,什么需要找工作维持生计啦,需要学习英文啦,需要对这里的社会多作些了解啦。总之是讲经济多一些,其他就几乎没有什么了。 其实我们这些可以写自己想写文字的人,比起那些在国内为了文章能够发表出来,而千方百计隐词含意的人来说,实在是应该感到惭愧的。 现在的中国大陆,说实在的,最不缺的就是搞经济的人了。反而那些对中西方历史作比较研究的人,研究民主制度在西方社会起源与发展的人,以及那些思考如何在中国切实可行地实施民主政治的人,才是现在最需要的。就算不能作全心全职的研究,至少在饭后茶余的闲谈中,相信对孩子们也是会有些影响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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