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少奇之死與兩個女人的戰爭(上)
 
2023年9月25日發表
 
劉少奇死時悲慘景象。(美國之音)
【人民報消息】 1969年11月12日,午夜時分,一輛草綠色吉普車匆匆駛在河南開封的街道上。 昏暗的路燈從穿窗外掠過,隱約可見車上拉著一具屍體,由於車身小,屍體的小腿和腳都露在車廂外。 車上拉的是什麼人呢?根據火化申請單,車上的屍體名叫劉衛黃,71歲,患有急性傳染病,需立即火化。 劉衛黃的第137號骨灰盒是一個普通木盒,沒有親屬來認領骨灰,骨灰存放在火葬場。 直到14年之後,中共中央正式給這位劉衛黃平反昭雪。 劉衛黃是中華人民共和國主席,中共第二把手,大名鼎鼎的劉少奇。 史料記載,西元1969年10月12日,一個叫劉衛黃的老人在河南開封去世,沒有親人陪伴,骨瘦如柴,頭上蓬亂的白髮有一尺多長,嘴和鼻子已經變形了,下頷有一片瘀血。 中國的國家元首怎麼會死得如此之慘?是什麼樣的荒謬瘋狂的年代能夠演繹出這樣的悲劇? 前中國社會科學院政治學研究所前所長嚴家其:「中南海的宮廷政治,嚴重到什麼情況呢?你看毛澤東五十年前發動了文化大革命,結果最後呢?自己老婆就抓起來了,還判了死刑,判了死刑還不算,結果毛澤東,他老婆上吊了,自殺了,而且林彪也是第二號人物,這個當了副統帥的林彪都逃出國去了,死於非命。最後你看華國鋒的日子也不好過。 」 中國共產黨歷代都有殘酷無情的宮廷政治,發展到文化大革命,更是登峯造極。 圍繞著劉少奇之死,有太多的因素相互交織纏繞,其中有嚴肅的兩條路線的政治鬥爭;有「君戲臣妻」的八卦;有蘇修境外敵對勢力的影響;有兩位中國最高領導人公開反目。這些因素層層疊加,造就了一段中共史上最為曲折離奇的宮廷歷史大戲。 我們要探索這些因素是如何互相作用?劉少奇和毛澤東如何從最親密的戰友發展成不共戴天的仇敵?毛澤東多次邀請王光美游泳是否在劉少奇潛意識中激發出弗洛裏德所說的心理防衛機制,並讓這種不快的思緒和情感最終演變為在常委擴大會議上與毛澤東公開爭吵?毛澤東夫人江青和國家主席劉少奇夫人王光美之間發生了什麼樣的「兩個女人的戰爭」?為什麼毛澤東在聽到劉少奇死訊報告說了「自作孽不可活」六個字,而對林彪江青在九大上做出的槍斃「美國特務王光美立即執行」的報告,批了「刀下留人」 ?如何看待劉家不報「殺父之仇和殺夫之恨」,反而去朝拜毛澤東故居並自稱毛的學生這樣不合人情之荒唐舉動?如何解讀這些複雜的關係最終導致中國政治生態惡化並延續至今?且聽我們一一道來。 毛劉公開衝突 劉少奇和毛澤東在八屆十一中全會上,首次發生了激烈的當面衝突,二人的矛盾也由此公開爆發。 1966年8月1日至12日,中共八屆十一中全會全體會議在北京舉行。這是一次特別的全會,因為出席會議的不但有中央委員和候補中央委員141人和各省、市、自治區黨委及中央有關部門的負責人,還有中央文革小組全體成員以及首都高等學校的「革命師生」代表47人。紅衛兵出席中央全會,這可是有史以來從未有過的創舉。 這次全會舉行到第四天,1966年8月4日,毛澤東突然決定召開政治局常委擴大會議,而且很急,下午一點鐘向常委發出通知,要求他們三點鐘準時到人民大會堂的福建廳開會。 人民大會堂的福建廳,內部裝潢典雅華麗,是中共元首會見重量級外國元首以及舉行重要會議的場所,曾多次召開中央政治局會議。 在應毛澤東要求而召開的政治局常委擴大會議上,毛澤東和劉少奇爆發了一次公開的衝突。 根據劉少奇夫人王光美的回憶: 「在全會期間的8月4日,毛主席在人民大會堂福建廳開了個小會,發了脾氣,嚴厲批評少奇、小平同志。主席說:『新市委會鎮壓學生羣眾,為什麼不能反對!我是沒有下去蹲點的,有人越蹲越站在資產階級方面反對無產階級。'當主席責問為什麼怕羣眾時,少奇插話說:'革命幾十年,死都不怕,還怕羣眾?'主席還批評少奇在北京專政,少奇說:『怎麼能叫專政呢?派工作組是中央決定的。』少奇還說:『無非是下臺,不怕下臺,有五條不怕。』這是少奇同志生平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與毛主席正面衝突。毛主席也不曾想到少奇同志會當眾這麼堅決地對抗自己和羣眾運動,回想起以前的分歧更為生氣,第二天就寫了《砲打司令部——我的一張大字報》,表明他決心搬掉少奇同志和小平同志這兩個文化大革命運動的最大障礙。」 歷史學家前中共中央文獻研究室室務委員高文謙在《晚年周恩來》一書中的記載: 「面對毛澤東劈頭蓋臉的斥責,劉少奇開始還能沉得住氣,連連檢討,表示他在北京主持中央工作要負主要責任。但毛澤東卻不依不饒,繼續指著劉的鼻子連責罵帶挖苦,說:'你在北京專政嘛,專得好!' 「在毛的這種咄咄逼人的斥責和羞辱下,一直在忍耐克制的劉少奇逐漸對自己的情緒失去了控制,特別是當毛語帶威脅地提出: '我看垮臺好,不垮臺不得了'時,劉實在忍無可忍,當眾頂撞起來,而且用毛澤東本人常說的那句話來回敬他。劉少奇說: '無非是下臺,不怕下臺,有五條不怕(不怕撤職、不怕降級、不怕開除黨籍、不怕離婚、不怕坐牢殺頭)。'劉少奇的這一'反擊',如同火上澆油,毛澤東隨後在會上甩出一句讓在場的人毛骨悚然的話來:'牛鬼蛇神,在座的就有'。 美國加圖研究所客座研究員夏業良:「對劉少奇的整肅,毛澤東確實是已經喪失人性了,因為毛澤東最後一次跟劉少奇私下的談話就說:「你有什麼了不起,我用一根小指頭就能把你打倒。」後來劉少奇請求說:「我辭去黨和國家一切領導職務,回到湖南去務農。「毛澤東不置一詞,轉頭就走了。到了那個時候,你再求饒已經晚了,中國古代有一個傳統,就是斬草除根,不僅要殺你,而且連你家的子女也都要殺光。所以毛澤東是心狠手辣的,他熟讀古代帝王的統治之術,所以這些情況他非常清楚。」 毛澤東不能容忍對他的權威哪怕最輕微的挑戰,平等的討論就意味著蔑視他的權威,稍受頂撞,便勃然大怒。毛澤東隨即決定,原定在當天召開的中共全體委員大會不開了,改為分組傳達政治局常委擴大會議的內容。 第二天,8月5日,毛澤東寫了《砲打司令部-我的一張大字報》在人民日報上發表,用異常激烈的語言,不指名地痛斥劉少奇。毛澤東在文章不點名地針對劉少奇說:『站在反動的資產階級立場上,實行資產階級專政,將無產階級轟轟烈烈的文化大革命運動打下去,顛倒是非,混淆黑白,圍剿革命派,壓制不同意見,實行白色恐怖,自以為得意,長資產階級的威風,滅無產階級的志氣,又何其毒也!'毛在文中也聯繫到1962年調整時期的所謂'右傾'問題,氣勢兇兇地擺出一付和劉少奇算總賬的架勢。毛的這篇東西隨後印發全會,作為與會者批判劉少奇和鄧小平的思想武器,全會隨即轉入了對劉、鄧的揭發批判。同時,毛澤東祕密派汪東興把本來已經告假的林彪從大連療養地緊急召回北京參加會議,為自己助戰,並確定用林彪取代劉少奇作為他的接班人。 中國近代史研究學者章立凡:「發動文革,推翻中央。毛寫了砲打司令部的大字報,砲打資產階級司令部,打的是劉少奇、鄧小平。毛雖是中共中央主席,日常工作並不是毛主持。毛發動文革,把依據憲法選出的國家主席幹掉,還幹掉很多重要領導人。」 劉少奇在被揪鬥軟禁一年半後,1969年11月12日清晨6時45分死於河南開封。 高皋、嚴加其所著《文革十年史》(天津人民出版社,1986年,178頁)書中寫出了劉少奇臨終前的細節:「沒有人幫他換洗衣服,沒有人扶他上廁所大小便,以至把屎尿拉在衣服上。長期臥床,造成雙下肢肌肉萎縮,枯瘦如柴,身上長滿了褥瘡。…並用繃帶將劉少奇雙腿緊緊綁在床上,不許鬆動。」 這是劉少奇火化申請:死者姓名:劉衛黃性別男。年齡71 ,民族漢。籍貫湖南。死者職業無業。申請人是劉原。劉源是為習近平在軍隊反腐敗中立下汗馬功勞的總後勤部政委劉源,與死者關係是父子。申請人住址為8172部隊。骨灰盒號碼為123。 據報道,劉少奇過世後,遺體被當作「烈性傳染病人」在河南開封火葬場火化。而這張火化申請單是當時專案組冒用劉少奇兒子劉源的名義填寫的。劉少奇的化名劉衛黃的「衛」多了一個繁體衛的雙人旁,右面則仍然用簡體衛,生創了一個簡體不是簡體,繁體不是繁體的錯字。 根據中國大陸2008年4月《黨史縱橫》的報道,河南公安總隊三支隊七中隊指導員李用胡曾經看守被囚禁在開封的劉少奇。談及這段往事,如今已步履蹣跚的李用胡老人一臉無奈,他懷著複雜的心情道出了那個特殊年代裡鮮為人知的心酸故事。 慘死 「11月10日晚,劉少奇第三次發高燒,體溫一再攀升,到深夜時,劉少奇的嘴脣發紫,張口呼吸,吸氧也不見改變,兩瞳孔反應消失,體溫達到了攝氏40.1度。到早上6點42分,醫護人員到齊;3分鐘後,也就是1969 年11月12日6點45分,劉少奇的心臟,停止了跳動。劉少奇臨終前,我發現在他手中有個硬塑膠瓶,已經被他攥成小葫蘆形狀」。 劉少奇臨終時,身邊沒有親人。他的妻子、兒女在他去世後的幾年時間內對他的下落毫不知情。直到三年後林彪出逃,王光美才得知劉少奇已經離開了人世。 11月15日深夜12點,劉少奇的遺體被裝上吉普車。由於車身小,劉少奇的小腿和腳都露在車廂外。此時,火化場早已通知,說有「烈性傳染病人」要今晚火化,只準留下兩個火化工。 同時,他開封留下的所有遺物,都被付之一炬。劉少奇的骨灰被裝在一個臨時從商店買來的普通木質骨灰盒裡,交費後寄存在開封火化場骨灰存放室,真正是死無葬身之地。「專案組」宣佈紀律,要求誰也不準透露消息。 當專案組向毛澤東匯報劉少奇被整死時,毛澤東只撂下一句話:「自作孽,不可活!」 旅美知名作家鄭義:「我肯定的是在文⾰中⼈民有了起來表達願望的這樣⼀種可能,最後他們確實形成了羣眾組織來表達自⼰的意見,我肯定這個東西,但我反對的是毛澤東你們自己黨內鬥爭,你把整個國家卷⼊了這樣⼀場血腥,這個我是完全反對的。」 一家4人慘死6人坐牢 劉少奇的一家均在文革中受到衝擊。中國官方的新華網曾刊登文章,題目是:《劉少奇女兒劉亭亭憶舊:一家4人慘死6人坐牢》。 劉少奇的長子劉允斌在內蒙古臥軌自殺,長女劉愛琴被關在「牛棚」裡遭受毒打,次子劉允若在監獄裡患了脊椎結核,被折磨得死去活來。18歲的女兒劉平平被逮捕入獄,後來被驅逐到山東沿海的養馬場勞動改造。17歲的兒子劉源從監獄出來以後,參加上山下鄉。6歲的小女兒劉瀟瀟被褓姆趙淑君撫養長大。劉亭亭中學畢業後,先是被分配到順義維尼綸廠,後調北京儀器儀表廠,做了一個普通工人。 美國加圖研究所客座研究員夏業良:「劉源曾經說,『難道我不恨那個時代嗎?那是時候我妹妹還不到六歲,有孩子就抓住她,把砲仗放在她嘴裡點燃。走到哪裡都被欺負,往他妹妹臉上吐唾沫。他妹妹劉瀟瀟跟我是同年的,在文革中走在街上經常被人打罵。劉源十幾歲,他們就被關起來了。」 劉少奇的兒子劉源1968年和北京知青一起,被分配到山西省雁北地區山陰縣白坊大隊插隊。直到1975年秋,所有的北京知青都已經回城之後,他才作為白坊大隊最後一名北京知青,回城到北京起重機廠當了一名普通工人。1977年,劉源參加了文革後的首屆高考,被北京師範學院歷史系錄取,成為七七級大學本科生。1980年11月,劉源參加了北京地區部分高校大學生競選本地人民代表的活動,經歷了上個世紀八十年代胡耀邦和趙紫陽主政下中國一段轉瞬即逝的民主曙光。根據香港田園書屋1990年出版的《開拓:北大學運文選》中第352-353頁的記載,劉源在答辯會上談到了自己家庭的悲劇和參選動機。 曾經的熱血青年 劉源說:「……這十多年,我與全國人民共同經歷了一場可怕的大災難。我的家中死了四個,六個進監獄。我自己,起碼可以說不比任何人受的苦再少了。我甚至都不敢完完整整地回顧自己的經歷,那太令人不寒而慄了。但是,那一幕幕,一場場景色都深刻在我心裡,不時地漂現腦際,不讓我安寧,我想任何一個曾無言地與父母生離死別的孩子都會有這樣的感覺。我走過唾沫和侮辱的狹道,曾幾次被拋入牢房,在那裡埋葬青春;在餓得發瘋的日子我像孤兒一樣生活過,像狼一樣憎恨世界。那些年,我咬著牙活下來。誰曾目睹過父母在侮辱的刑場上,在拳打腳踢中訣別?誰曾親眼見過有人往才九歲的小妹妹嘴裡塞點著的鞭炮?大家能想像我心裡的滋味。我咬著牙,一聲沒吭。從十幾歲起,我就在鞭子下勞改,在鐐銬的緊鎖中淌著血;多少年,在幾千個日日夜夜裡,每一小時我的心都在流著血和淚,每時每刻都忍受著非人的待遇和壓力。我緊緊地咬著牙,不讓自己發瘋。為什麼?就是為了看見真理戰勝邪惡的一天。…今天,回顧以往的苦難,我絕不允許讓別人,讓我們的子孫後代再經歷這樣的痛苦!我必須站起來為人民說話。為了避免災難重演,就必須剷除產生封建法西斯的土壤,實現民主,不管有多難,路有多長,我們必須從現在起就去爭取民主。」 臥軌自殺 劉少奇的長子劉允斌,14歲被送往蘇聯生活、學習,之後以優異成績考入莫斯科大學,成為核子物理學研究生,1955年畢業獲得副博士學位。1957年10月回到中國,致力於中國第一顆原子彈的研發工作。然而1966年爆發的文化大革命徹底改變了他的人生。劉允斌在二〇二廠被掛上「劉少奇的黑孝子」、「蘇修特務」、「走資派」等牌子,戴上高帽子接受批判、遊鬥、遭到毆打和辱罵。曾與劉允斌在「中國科學院」原子能研究所共事的馮澤君在《檔案春秋》2009年第2期發表文章,《我所認識的劉少奇長子-核子專家劉允斌》。文中披露: 1967年11月21日晚上九時許,劉允斌被批鬥了一整天之後,拖著疲乏不堪的身體、帶著滿身的傷痕,一步一拐地回到家裡。劉允斌草草地洗了一把臉,就和衣躺在床上,喃喃地說:我的一生沒有對不起人民、對不起黨的地方。唯一對不起感到內疚的就是同甘共苦了這麼多年,受盡委屈的妻子,希望李妙秀把兩個孩子拉扯大。 當晚劉允斌講了許多話,李妙秀以為他白天受了委屈,心中痛苦有感而發,並未引起注意。屋外的風雪越來越大了。李妙秀感到分外疲乏,就沉沉地睡著了。 不知過了多久,李妙秀在睡夢中驚醒,發現丈夫不在了,急忙衝出家門,四處尋找。一直找到東方發白,才在家屬區西北方的路軌上找到了劉允斌的屍體。他橫躺在鐵軌上,半個頭顱已經碾碎… 就這樣,這位放棄國外優越生活,不遠萬哩回到祖國、成績斐然的核專家結束了自己的生命,享年43歲。唯一留給妻子李妙秀的是他深夜離家前整齊擺放在寫字臺上的手錶和鋼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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