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選了一個向陽的位置坐下,服務員跑過去問他喝啥茶?老人說走累了,歇歇行不?
服務員的臉色頓時不好看起來,說:一茶一座,不喝就起來。
老人面色尷尬,小心地問:那……多少錢一杯茶呢?
「十元!」服務員的聲音既冷且硬如一根冰棒,他看老人的穿着與長相,都不像是他的目標消費者。
老人扶着椅子,搖搖頭說:太貴了,太貴了!我沒記錯的話,這裏是街心花園啊!
對啊!是街心花園。可現在承包給我們開咖啡吧了。
可當初拆遷我的時候,沒說要開什麼吧啊!他們說是修街心花園。如果說是吧,殺死我我也不會答應搬走的!
服務員裹着一股冷風走了,他對與賣茶無關的絮叨沒有什麼興趣。而老人的一臉無奈的表情,引起了我的注意,我接下話頭,和老人聊起來:您以前住這?
老人點點頭,指指不遠處一棵銀杏樹說:那就是我的天井,有一個小花圃,出太陽的時候,周圍的樓房縫隙正好錯開,可以曬半天太陽呢。我以前也和你一樣,喜歡泡杯茶曬肚子。
那你現在住哪?
我搬三環路外安置房去了,拆遷時我因爲錢不夠就選擇了異地安置。本來我兩間房一個天井,換這裏一套電梯公寓是沒問題的,可人家說地不算錢,我如果想搬回來,就要補一點,所以就搬出去了。我在這裏生活了五十年,肯定捨不得,可人家說是要修街心花園,我想這也是好事情,好歹都是給國家做了貢獻,可現在……
老人語音中有一些顫抖和傷感。
他轉身,顫微微走到白果樹下,輕輕撫摸了一下樹身。
這時,彷彿有什麼感應,一陣風輕輕地吹來,滿樹金黃的樹葉,如受驚了的蝴蝶,旋轉着,飄搖着,繾綣着,落在老人的頭上,肩上和鬍鬚上,然後打着滾,落在地上,發出一聲聲輕細的嘆息。
老人的眼睛迎着陽光,有一股亮光在閃動着。
他再一次輕輕拍了拍樹身,如好友告別一般,轉身走了,身後彎而蹣跚的影子,如沙包一般沉重。
這一次,樹沒有掉葉。
在很遠的地方,我聽到老人輕輕的一聲嘆息:
唉!就這點陽光,也被他們騙來賣了!
老人的聲音很輕,卻有一股震人的力量,這時,又一陣風起,滿天樹葉,如金色的羽毛,鋪天蓋地的飛落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