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灵感飞来
感谢《新唐人》电视台汇集世界艺术精英,让我目睹了《全球华人新年晚会》的录影片断,身为中国人而自豪,爱国之情不可遏,焕发了不知何来的灵感,已经模糊的记忆,一幕幕清晰起来……
幼读唐诗,但对祖国文化的深邃内涵远未入门,全球晚会上典雅大气的唐人歌舞给人的启发,当不止我一人,对于逝去的历史审视以不同的眼光。
二 、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
朝鲜停战后,我调到后方机关,得以悠然欣赏北朝鲜山川之美。隐居在小山沟,并不感到狭小、寂寞,大自然给我以慰籍。每逢黄昏临近,晚餐后我便在小山尖上呆坐。呆看远近群山色彩的变幻。空间上远峰层叠,由金黄而桔橙,而瑰紫,而深棕而深紫,而深灰而淡黑;时间上黑夜降临,由远而近也经历了上述色彩的变化。
盛夏大雨滂沱,不再有雨中行军的狼狈,却留有全身渗透、落汤鸡般在雨中挣扎的感觉:滑、溜、闪、定,从未跌倒反倒觉得好玩。没有了空袭,告别潮湿的防空洞穴,临窗观雨,更是一景。北朝鲜草屋窗户太小,树条间糊上高丽纸,而小门更像窗户,门坎高约一尺,敞开长方形小门,便如在画船舱里观景一般:小河暴涨,山洪万马奔腾般湍急,冲过石头,飞起浪花,在远山绿林衬托下斜飞的雨脚,清晰可见,间断而连接的雨线,在天空中隐形,然而一过山际临界线,后有绿山衬托,立即全部显现。
雨后在村外公路徜徉,一次惊讶地发现,公路一侧浅坑中,竟有半尺长金红色小鱼,三、五游戏于澄澈见底的浅波之中。在雨后清新空气中令人奇趣横生。
偶有闲情,会有更多发现。我爱独行,一次越过几个山头,月下发现石柱闪著白光,近看柱为方形,四角磨园,每角两侧石线笔直。似是古代墓地,但又没发现坟墓,可能已被革命除去。沿小溪而上是松林,圆月高悬在松枝空隙,在溪水反光中,十分皎洁明亮,冷光射透小溪,潺潺水声中,白石洁净,纹理清楚,显现这不就是「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吗?唐诗产生的典型环境,原来诗人王维只是白描,说大实话。他是佛家居士,心静自会欣赏清境。
提起松林,满山遍谷,尤其远离公路及民居的深谷,几千年未曾开发,每晚临睡静听松涛,山风不断撼动山林,那哗哗不断的涛声,千山万壑,夜不绝响,那音乐真是大自然恩赐,万方乐奏,也难比拟,听得让人舍不得睡,夜夜在松涛声中沉入黑甜梦乡。
三 、唐代活化石:
一直以为北朝鲜农村是典型的自然经济,自给自足,原始落后,自从看了全球华人晚会后,有了新的视野,对老子道德经中欣赏的古代生活,也有了新的认识。
朝鲜以村为范围,以家庭为单位,自给自足,万事不求人,没有草原与羊毛,家家阶前有笼养兔,可织兔绒毛衣,几乎家家有棉田,村头有瓦窑,盆缸瓦器俱全,唯一商品是无冬立夏,男女通穿的黑橡胶鞋,如汉人露脚面的便鞋形状,塑工简易。生活极简朴,偶尔见有村民在小河边洗刷宰过的狗,日常是大铜碗内润泽如脂的高丽稻大米饭,加朝鲜泡菜,每家屋后挖大坑,十几口大缸淹制各种辣泡菜,冬季盖上草帘,终年吃大白菜。古称夫妻举案齐眉,相敬如宾,我很向往,但对「举案齐眉」总难理解,我家的条案丈把长,在八仙桌后,谁也举不动。到北朝鲜才长见识,所举的案原来是小餐桌,尺多长见方的长方形,很像有翘边的木盘,两侧是古代雕刻的木架支撑,还保留了中国古代的席地而坐习惯,两脚可以伸在案下。敬老!房东儿媳闺女们先请老爷爷开席,举案奉上,「案」上有一碟小菜辣萝卜丝,正菜是酸泡菜,一铜碗米饭,一大铜碗米酒(似豆浆一般,稍黄,酸甜不辣,据说就是中国古代的黄酒)。
房屋结构简易,实用,居室一律朝阳,采暖,采光,西侧为厨房,加深一、二尺,两三铁锅固定嵌在泥灶,锅有内缩两寸之锅沿,故锅盖密封,烧水焖饭,从不炒菜,也没有油瓶。调味用自制黄酱。灶坑通过中室及东屋外竖起的烟囱冒烟,是简易暖气。泥巴墙壁,全靠火炕取暖。冬季屋内如春,行军疲劳,腿烙在热炕,极为解乏。
屋内土地铺以炕席,夜以代床,入门鞋脱室外,冬季大雪封门都不出屋,偶尔出村,身披棉被,匆匆来往。满谷栗子树,针壳落地而裂,一壳四、五枚,家家储存,埋炭盆灰中,澎叭爆裂,算是点心。村村有苹果园,作为水果。我有人缘,房东老大娘总有熟栗塞我枕下,去买苹果姑娘笑迎,总是多给。
那时北朝鲜农村没电灯,叫「灯盏」,发音和汉语一样,形状和汉地出土的铜灯盏文物一模一样,喷壶似的,灯盘嘴托灯捻,不同的是瓦制。
经历千年风雨,日本几十年殖民统治,共产五年专制,民间竟然保留那么多唐代生活用品。像万里云南保留的古曲一样,离唐文化愈远的地方或民族,保留的影响越久,像凝重的化石一样:
服装:女性红、黄、绿、紫长裙,白、黄浅色短袄,男士肥裤斜襟短袄,男女胁下系带,不用钮扣,唐装竟保留了一千年。
木屐:与日本的木屐拖鞋不一样,是整个木头雕空的鞋,状如冬靴,和西班牙的古雕木鞋相仿,虽然已不再穿,但都像文物一样保存。
官帽:象京舞台上武丑戴的马尾巾,细金属丝编织,精致程度和明十三陵出土文物相似,也在民间保留,那时还没来得及学大陆破四「旧」。
唐诗:有文化的老人都能即席吟诗,懂得格律。
四 、老叟将了丘八头领一军:
唐诗在老一代朝鲜人中的普及程度令人惊讶,军、师、团、营首长们常常遇到应和的尴尬,除毛、周等上层人物擅长诗词外,红军大都土得掉渣,都是「打土豪,分田地」出身的草莽好汉,懂音律者凤毛麟角。
某次在折叠屏风前,老者劝过朝鲜米酒,品尝朝鲜小菜之后,面对案上鸡豚,主人举杯,吟诗一首,看我们听不懂朝鲜族音,还用半楷书半行书的恭整字体抄录呈来。原诗已记不清,但平仄谐调,首长命为朗诵,读来有音乐美,因为当时挑毛病才记得两句:
「席间谈笑春风暖,松月谷中秋月明」
我向翻译说,诗中忌有重字,不如改为:
「谷中松月秋夜明」
老人客气地说,改得对仗很好,但平仄不谐调,此地就叫松月谷,是用当地真名入诗。
首长们斜我一眼,似乎不知深浅,自讨没趣。
临到和诗,军政首长们互相推诿,最后说「小钟来一段」。
我心思:「诗还论段!这阵想起我来了,吟出你们也不一定欣赏,再说也真做不出来,和诗要步原韵,哪那么容易?!」
听说有酒有肉,恰好邓秘书邓竹书先生赶来,看过原诗,出口成章,好诗可惜早已遗忘干净。
后来沉下心去不再想它,记忆竟然鲜活起来:
壮别 (原韵奉和朴处士)
「感君高义孟尝(注1)风,诗酒洗尘愧盛情;
席聆豪句心头暖,窗临皓月玉宇明;
岂辞千颅为盟祭,敢抛万血护元戎(注2);
首相志吞三千里(注3),婉动疲师猎汉城。」
没想到是邓竹书这位国民党起义人员,替共产党保存了中华文化,靠他解围,挽回了尴尬。
当时看老者的表情:默默点头,完全看懂。首长们哈哈一乐,只嚷著:「吃菜!吃菜!」
回国后几十年梦魂几度飞越关山重又造访朝鲜父老,魂牵梦绕于纯朴善良、敬老重教、知书达礼的朝鲜农户。电视上见到北朝鲜妇女抱著小孩投奔南朝鲜驻北京使馆,被中国警察没头没脑揪了出来,心如刀绞,不觉泪落,这送回金正日魔掌,不堪设想!短短几年饿死一半人口,古称「静谧山川」不知糟蹋成什么样子?金日成急于改革文字,把汉字、唐诗当敌人一样,现在才有真的理解。
是谁消灭了东方文化中的人道主义、道德仁义?
注:1 、孟尝君是春秋战国四君子之一,极为好客。
2 、首相与元戎指金日成。
3 、三千里江山指北韩与南韩全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