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您老上前线多长时间?
答:我当时是炮兵部队的了望兵,有点象电影上身背报话机的王成,在前线步兵阵地后面的山顶上。每当敌方开炮时,用我的三角几何知识推算出其炮位,及时通知我方大炮还击。尽管这个岗位不会直接跟美国兵白刃战斗,也是相当危险的。据说有些战友没有上去十来分钟,就在炮火中牺牲了。我跟着我们排长上去四个月,直到一九五三年的停战。
问:您老是如何坚持下来的呢?
答:排长很有经验,带着我从一个炮弹坑跳到另一个炮弹坑。他说,刚刚炸出的炮弹坑最安全。
问:听说老美对“朝鲜战争”有这么一个描述:中国人黑压压地一遍又一遍地冲上来,倒下去,再冲上来,直到我们的机关枪枪管打红了,就损失了阵地。
答:一般就是那样,因为武器太差。没有“制空权”不说,我们部队的大炮也多数是陈旧的,射程及其它性能都无法跟老美比。我们五三年入朝鲜还配的只是“汉阳造”步枪,性能比不上日本人的“三八大盖”,而且每人没有多少发子弹。电影上拿着的冲锋枪扫射的景象在那时可是稀有了。不过我们发现一个窍门:美国佬晚上值班时,把机关枪的扳机套根绳拴在脚上睡觉,翻一次身就盲目地打一梭子子弹出去。所以因此我们摸掉了不少这样的。
问:美国阵亡五万多人,海外有些文章称中国阵亡人数会是五十多万。
答:恐怕会更多。记得从家乡出征时,我们每一个村都至少有一卡车新兵入伍。回来时,只听说“这个村回来一个,那个村好象没有人回来”。运输兵比前线的还苦,我经常看到山背后他们一个个挑着担子消失在炮火里。我们往往一周到十天左右才能吃到一次他们送上来的饭,其他时间只能吃压缩饼干。
问:为什么人挑肩扛,不是电影上看到“雄赳赳,气昂昂”的车队吗?
答:我们部队本来有一百多辆车,入朝鲜后不到三天就都被敌机炸没了。敌人的炮火也非常频繁。开始时我们一听到炮火就找掩体趴下,后来发现那样行军非常缓慢,就不理会了。其实若真听到炮弹的呼啸声音,那反倒没事,是飞过去的炮弹。当听到“轰”的一声炮弹在附近爆炸时,根本就来不及趴下了。有一次我们行军时,一发炮弹就落在前面不远处,炮弹片就象一把把锋利的大刀飞出,其弧线形飞出时,一瞬间我前后各两位战友立刻就牺牲了。
问:您和排长应该有不少“军功章”吧?
答:是有不少,“文革”时被抄家后,就都没了。但是也没有什么用。一九九零年我碰巧遇到我们排长,他还是“排级干部”,退休的仓库保管员。原因跟我一样,是因为家庭出身不好,一辈子不尽人意。
问:不是说“家庭出身不好”就不能当兵吗?
答:战争期间当然跟和平时期不一样了,一卡车一卡车的招兵。据说,第一年进入朝鲜的“志愿军”大部份是来源于国民党的投降的部队,反正中共对他们感觉不爽。
问:牺牲那么多人,为什么还说是“胜利”呢?
答:中共宣传的“胜利”一般不是以双方阵亡数目来衡量的,他们似乎不太在乎阵亡数目。他们的“胜利”是指达到了某种政治目的。比如说,我们参加的“开城保卫战”,伤亡非常大。因为开城在三八线以南,成为重要的“停战谈判筹码”,伤亡多大也得守住。
我还想说说有关“淮海战役”,台湾称“徐(州)蚌(埠)会战”的一点小事。
一位台湾来的公司同事说,他爸爸参加过一九四九年“徐蚌会战”,那时国共双方伤亡都非常惨重,一卡车一卡车地运尸体,后来干脆就不管了。
当问到,是什么原因使国民党军队失败了呢?他说,有多方面原因。而其中一个主要的原因是,共产党耍流氓强迫老百姓在共军冲锋队伍的前面排成人墙向前推进,国民党军队一看前面是老百姓,下不了手开枪,所以往后倒退。当时听起来难以置信,现在明白了,共产党什么流氓事做不出来?
他爸爸当时被共军俘虏后,幸亏共军守门的是他同乡,也是不久前才俘虏过去改穿共军的服装的,同乡告诉说共产党对他们不好,拿他们当炮灰。于是他爸爸把怀里的金表拿给那守门的同乡,得以脱身到台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