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訊雜誌記者:祕密採訪歷險記
 
2001年4月4日發表
 
【人民報消息】英國電訊雜誌(Telegraph magazine)3月17日刊登了一篇題爲「徒手與危險」(Unarmed and dangerous)的文章,敘述了雜誌記者伊莎貝爾·謝爾頓(Isabel Hilton)在中國被祕密帶去會見法輪功學員的經歷:

1999年6月,中國政府突然禁止了法輪功--一個它曾經尊重過的精神運動。自那時起,法輪功的數千名信仰者被逮捕,至少120人在公安手中失去了生命。伊莎貝爾·謝爾頓(Isabel Hilton)被祕密帶去會見因信仰法輪功而正受迫害的追隨者們。

這位年青人夾在一羣早晨上班高峯的人流裏若無其事地走近。他年青、英俊、按照我被告知的那樣身穿白色襯衫,繫着藍色領帶。他直視着我的眼睛,然後好像不認識我一樣繼續往前行。我跟在他後面,心想,應與他保持多長的距離,才能夠讓任何監視者將我們視爲沒有聯繫的人。我真希望我過去曾經更多地留意那些冷戰間諜電影中運用的手腕。我跟隨的目標以穩健的步伐行走着,看上去很放鬆。他對着一部手提電話簡短地講了幾句。幾分鐘後,他從北京繁忙的大路轉入一個門道,向側面看了我一下以確定我已經注意到他的改換方向。我被要求不要暴露我們曾經走過的確切路線。途中穿過了一個繁忙商場的早出的顧客人羣,搭乘了兩次出租車,每次出租車都走了很長時間。

在第一部出租車裏,另一位男士已經在那裏等待。他默默地遞給我一個信封。裏面有一系列照片,拍的是一個人(我無法辨別這是一個男人還是女人)受了重傷躺在醫院的床上。我的陪伴沒有做解釋。在第二部出租車裏,第一個男士的手提電話響起。他簡短講了幾句,然後將電話遞給了我。我認真地聽着下一步要我怎麼做。「當你到達目的地時,」談話者最後說,「打這個電話號碼,確認你所在的確切地點。」

大約半個小時之後,出租車在北京郊外的一棟大樓外面停下,我按照最後的指點去做,被帶到一個小房間,裏面有兩張床,一臺大電視機和一張扶手椅。我打了給我的那個電話號碼,然後定下心來等待。幾分鐘後,傳來一聲敲門聲,我的第一個訪問者到達了。

這些安排是通過祕密的電子郵件和不斷改換號碼的電話通話,經過了幾星期的協商確定下來的。預防措施非常周密;確實,這位身穿白色襯衫的年青男士曾經爲此道歉。「這樣做很麻煩,」他說,「但是是有必要的。」那天我見到的每一個男人和女人都爲我們這次短暫碰面而冒着危險。他們沒有犯罪,但是人人都知道如果他們被抓住會發生什麼事。

每隔一段充足的時間就陸續來敲門的這些人們全都是法輪功熱心之士,法輪功是一個精神運動,據說擁有一億追隨者,現在是中國政府最爲頭痛的事情之一。這些追隨者們來自中國的不同地區,兩年來,從未向政府和無所不在的公安警察屈服。政府上個月再下決心撲滅此運動。「中國政府,」官方人民日報說,「要將這場鬥爭進行到底。」這些法輪功修煉者們都甘願冒着被逮捕的危險來解釋爲什麼法輪功雖受到迫害仍然有力量抵抗,以及爲什麼如此之多的修煉者都願意面對犧牲。

1999年7月,法輪功被正式禁止,迫害開始。數名被指控爲負責人的人們被判處長期徒刑,數千名普通修煉者失去了工作,被逮捕,並受到要求他們放棄信仰的威逼。數不清的人數被施酷刑。但是法輪功仍然在反抗。在每一箇中國公衆假日裏,修煉者們明知會遭逮捕,都不斷進行抗議。

這兩位年輕女士在樓道里掃視一下,進入房間,然後小心地關上門。她們面帶微笑但是略有躊躇。飄是一位22歲的圓臉護士專業學生。另外一位是盈,下崗商店員工。兩人都來自山東省濰坊市,法輪功在那個地區深深紮下了根,因而那裏的鎮壓也相應特別嚴酷。兩位女士坐在床邊,開始在包裏尋找東西。

「我們爲你準備了一些材料,」飄邊說邊遞給我幾張紙,上面密密麻麻寫了中國字。「我們昨天準備了一整天。」我迅速翻看着,這是一份非常長的被捕法輪功修煉者的名單和情況,以及一位名叫陳子秀的女士的死亡見證資料。陳女士是一位58歲的退休工人,2000年2月死於地方官員的殘酷拷打。飄和盈來告訴我她們親眼目睹了她的死亡。她們的故事生動地反映了發生在整個中國的對抗。

飄於1998年經朋友介紹開始修煉法輪功。「我變得更加有禮貌,工作更加勤懇--一切都改善了。因此我父母特別支持我和其他家庭成員煉功。」當她初遇法輪功時,法輪功還是合法的。但是,隨後政府宣佈法輪功爲「XX」,並開始起草法律將法輪功定罪。1999年秋天,中國人民代表大會準備在其年度會議期間討論反邪教法,飄決心到北京向朱鎔基總理請願。她幾乎是一到達就被逮捕了。自此以後她遭到了一系列拘留。(她也被停學),在這場已經成爲宗教反抗的運動中,她從一個聽話的學生變成了一個意志堅定的人物。「我被捕後,」她說,「我媽媽因我被停學而特別生氣。她覺得這太丟人了。但是當我與她談話之後,她轉變了,意識到這是政府的錯。」

2000年1月1日,飄和其他一些功友決定集體慶祝千禧年。他們再次被捕;但是,這回,他們的被拘禁是災難性的。他們被帶到濰坊市公安局所設的一個場所,誤導性地稱作「法輪功教育學習班」。在被拘禁的21天裏,他們被以電棒毒打折磨。飄說,就是在那裏,她親眼目睹了陳子秀所受的折磨和死亡。

她和盈所描述的拘留所裏面的狀況與其他許多修煉者的描述是吻合的。她們說,修煉者們被命令放棄法輪功。如果他們拒絕了,他們就被用電棒毒打折磨。即使是被長時間毆打之後,陳女士仍然拒絕放棄她的信仰。不顧她的年紀和寒冷的天氣,她仍被命令赤腳在雪地裏跑圈。她們見到她摔倒,吐出深褐色液體,學護士的飄知道,這是嚴重內傷的徵象。兩位朋友努力照料這位嚴重受傷的女士,請求獄卒們送她去醫院。她於2月21日早晨在拘留中心死亡。

政府還稱法輪功有政治動機,但是沒有提出任何證據,而且事實上它曾經支持過此運動以及其它氣功團體,因而它的這種說法更不成立。在五十年代,共產黨對氣功頗有熱情,以至在海邊勝地北戴河建立了一個氣功療養院爲黨的高級領導人提供服務。在文革中,氣功和其它傳統和宗教實踐一樣受到壓制,但是當毛於1976年死後,在難以理解的歷史扭轉中,一些著名人物鼓勵了它的復甦,這些人物中包括了中國最著名的科學家錢學森。

錢教授在五十年代從美國返回中國建造中國的原子彈。正如一名寫作中國流行宗教題材的社會學家所解釋的:「當錢學森回到中國後,他說,與西方相比,中國科學的任何方面都落後於西方,只有氣功除外。他認爲氣功中包含了重要的科學之奧祕,並說我們必須要加以研究。領導層完全予以支持。在某一時候,幾乎中央委員會的每一位成員都有一位氣功大師。」

1992年,法輪功被迎入中國氣功科學研究會,這是一個政府支持的,由大約3,000個登記了的氣功團體組成的組織。今天,李洪志被中國政府通輯,但是在1993年,擁有很大權力的中央宣傳部和公安部聯合召開的一次會議上,他受邀請作健康報告。

門外又傳來敲門聲。在走道里, 有一位年青的女士,身穿莊重的黑色服裝,佩戴一條珍珠項鍊。她旁邊站着一位年紀大些的婦女,身材高大。她們擠入小小房間裏。

穿黑裝的女士是來解釋我在出租車上收到的照片的。她說,在醫院床上的那個病人名叫趙昕,32歲,是北京商業大學的講師。她出生於北方哈爾濱市的一個知識分子黨員家庭,是這個家庭的兩個女兒中的姐姐。趙昕是堅定的法輪功信仰者,當法輪功被禁時,她對持馬列主義觀點的父母說,她寧願退出共產黨也不會放棄法輪功。她和其他法輪功修煉者一樣,要爲此付出巨大代價。

去年6月19日,趙昕在北京紫竹院公園煉法輪功時與其他數人一起被捕,次日被送入海淀公安局。她進行了絕食,警察承認曾用鼻管對她進行強迫灌食。6月22日,她因嚴重受傷被送入海淀醫院,警察聲稱她因以頭撞牆而受傷。她的妹妹來到醫院,但是沒有認出她來。趙昕纏着繃帶躺在床上,一隻眼腫得變了形,遍體鱗傷。她因第四、五、六節頸椎骨折等損傷而導致從頸部以下癱瘓。

趙昕心碎了的家人努力尋求法律幫助,但是沒有律師接受這樁案件。警察拒絕調查或公佈記錄以及負責處理她的警察名字。

這位年青婦女的眼中充滿了淚水。「她的家人心都碎了,」她說。因爲她的父母曾經是循規導矩的黨員,趙昕的悲劇將他們震醒,認識到了人民共和國專制權力的現實。這種虐待在中國司空見慣,但是現在,卻被應用在了一個運動的追隨者身上,而這些追隨者認爲自己是和平、守法、對社會負責任的人。

政府對法輪功的鎮壓是囂張的但是毫無條理。多數指控都是用以攻擊法輪功。法輪功有着強大的道德宗旨,而政府,相形之下,則被視爲道德腐敗。

「如果你到中國農村,流行宗教的標誌四處可見,然而它卻沒有受到迫害。甚至官方基督教堂,或者西藏佛教都不是威脅,因爲政府對他們了如指掌,並完全在控制之下。」她身體前傾,揮動手指以強調她的話。「但是法輪功則無法掌控。他不是有組織結構的宗教,沒有定期集會地點和等級制度。法輪功的人們非正式地在街角和公園相聚。沒有教堂可以被政府關閉。這些人們交流經驗而非劃分地盤。政府無法對他們進行掌控。除此之外,法輪功中有一個強有力的道德宗旨,你瞧,他看上去有多危險。」

我的最後一名來訪者肯定會引起政府的擔憂,不是因爲她的戰鬥精神,而是因爲她在社會中的地位和她對法輪功的徹底投入。她是一位高個子,自信的女人,30多歲,她講話的口吻中流露着她的背景影響--北京精華的培育,享有特權的教育,以及,直到幾個月前在中國最好的大學之一中的講師職位。

「人人都認爲我非常成功,」她說,「但是不知怎麼,我並不開心。在中國,人與人之間的關係很糟糕。事實上,越來越多的人不講真話講假話。我也是一樣,但心中並不情願。所持的態度是,撒謊騙人沒有關係,去拿屬於你的東西。」

「我生長在一個無神論家庭,覺得所有其他種類的信仰都是完全的荒唐可笑。但是,當我聽到李老師在天津的講話,我開始明白了。然後我開始修煉。我生平頭一次感到了快樂。」

現在,她已經被停職。她的手腕上仍然有手銬的痕跡,那是幾個月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