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民報訊】據南方都市報報導,本是受害者的劉氏兄弟卻被無辜地收容審查。哥哥在收容所命喪黃泉;弟弟以血淚討公道,歷經五年冤情驚動省領導,幾受挫折最終將縣公安局長推上法庭。然而在「依法治國」的中國,「法律面前人人平等」的公安局長--一個殺人犯,卻能免於刑事處罰,仍舊逍遙法外。

2000年5月25日,對於黑龍江省克山縣河南鄉農民劉鳳歧來說,是一個讓他悲喜交加、淚雨紛飛的日子———那一天,他跪在哥哥劉鳳海的遺像前,聲淚俱下:「大哥,5年了,縣公安局長田曉明終於被判有罪了……哥,你可以閉上眼睛了……」

日子會越過越紅火1995年4月15日,黑龍江省克山縣河南鄉永興村村民劉鳳海和弟弟劉鳳岐從克東縣姐姐那裏借了500元錢,準備到河南鄉種子公司買麥種————劉鳳歧承包了70畝土地。兄弟倆興奮得幾乎一夜未眠,他們算計着,當年秋天一定會大獲豐收,日子會越過越紅火。

4月16日,太陽剛剛露出紅彤彤的臉,兄弟倆就起床了,準備馬上回鄉里買種子。臨行前,姐姐在車站一再叮囑他倆:「要看好錢,汽車上小偷多,錢別被偷了,這可是你們一年的命根子呀!」

「你放心吧,我們兩個大男人,還能看不住錢嗎?」

姐姐放心地回家了,但她做夢也沒有料到,這次竟是她與弟弟劉鳳海的最後訣別。②

既然找回來了,就算了

兄弟倆興沖沖地登上了開往永興村的汽車,爲了節省1元錢,兄弟倆向一位售票員說了一大堆好話,花3元錢買了兩張車票之後,劉鳳岐把剩餘的497元錢重新包裹好小心翼翼地揣進了衣袋。

在汽車開到離永興村還有3公里路的車站,兄弟倆準備下車到河南鄉買種子。這時,一位自稱是售票員的胖男人突然拽住劉鳳歧,喝斥道:「你們兩個人應該買4元錢的票,再補一元錢!」

「我花3元錢買兩張車票,那位售票員同意的,爲什麼還要再補一元錢?」劉鳳歧與「胖子」爭辯起來。

「不補錢,不能下車!」雙方廝扯起來。在衆人勸解下,雙方才罷休。

「爲了一元錢惹事不值。」下車後哥哥劉鳳海埋怨弟弟說:「把剩下的錢揣好,咱們還得快去買種子!」聽到哥哥的話,劉鳳歧這才下意識地一摸衣袋,卻發現衣袋是空的———錢不見了!「一定是剛才的胖子在與我廝扯時把錢偷跑了!」哥倆返身攔住一輛過路的四輪車,追上汽車,找那個「胖子」要錢。

「胖子」死活不承認他偷了錢。劉氏兄弟倆不依,再次與「胖子」廝打起來。正在這時,迎面開來一輛警車,車上坐的是河南鄉派出所民警楊玉峯和沈志龍。劉鳳歧攔住警車,向兩位民警哭訴了自己的錢被偷的經過。兩位民警決定將劉氏兄弟和「胖子」一起拉到派出所進行處理。劉鳳歧下車時發現「胖子」坐的那個位置上有一沓錢。

經與雙方當事人覈實,劉氏兄弟所丟的錢額、票面,與「胖子」坐的位置上的那一沓錢完全一致。兩位民警得出結論:錢是「胖子」偷的。

「既然錢找回來了,就算了,我們還要去買種子呢。」樸實憨厚的劉氏兄弟的一番話,讓兩位民警也很受感動。

劉氏兄弟走後,「胖子」告訴兩位民警:「我是克山縣公安局交警隊的民警,叫於忠濱!」

派出所沒有再追究於忠濱的責任,讓他回去了。③

我每天都要挨幾次暴打

劉氏兄弟剛回到村裏,派出所即來人告訴他們:「請你們到派出所去一趟,縣公安局要來人調查你們丟錢的事情!」

哥倆沒多想,隨派出所的人趕到河南鄉派出所。

在派出所。哥倆一直等了足足有4個小時,下午4時左右,幾輛車來到派出所,從車上下來10餘人,其中一個人指着劉鳳歧問:「你丟錢了嗎?你怎麼會丟錢呢?」

「我的確是丟錢了,你怎麼知道我沒丟錢?」

「你還敢頂嘴,你知不知道?問你話的是公安局局長!」另一個人「提醒」劉鳳歧說。

「我的確丟錢了,公安局長也得講理呀!」

劉鳳歧的一句話,把克山縣公安局局長田曉明惹火了。「給我收拾!」隨着局長的一聲令下,周圍的人一擁而上,將劉氏兄弟一頓暴打。

想起那頓暴打,劉鳳歧至今還心有餘悸:「他們把我們哥倆分開,分別綁在柱子上,用衣服矇住我們的頭,打得我們喊爹喊娘也不停手。我被打昏後,他們用涼水把我澆醒,然後再打……」

當天下午,劉氏兄弟就被送進縣公安局收容所。「在收容所裏,我每天都要挨幾次暴打,打完後,他們還讓我光着身子坐在冰涼潮溼的水泥地上,一動也不許動……現在,我的腰、腿總是抽筋地疼,什麼重活也幹不了!」

劉氏兄弟的錢被偷,派出所民警把錢找回來,他們也不想追究偷錢人的責任。那麼,無辜的劉氏兄弟爲什麼會被關進收容所呢?

原來,偷了劉氏兄弟錢的交警於忠濱,向克山縣公安局局長田曉明彙報時撒謊說,他沒偷錢,作爲一名警察,怎麼能偷錢呢?劉氏兄弟誣告他並蠻不講理地把他毒打了一頓。田曉明未經調查,就輕信了於忠濱的謊言,認爲劉氏兄弟是車匪路霸、陷害並毆打民警。於是,田曉明帶着十幾個人,開着警車趕到河南鄉派出所並在未辦理收容審查等相關司法程序的情況下,將劉氏兄弟關進縣公安局收容所……

河南鄉派出所民警楊玉峯、沈志龍擔心如此武斷辦案不合適,遂向田曉明彙報他們處理此案的情況。可田曉明非但不聽,反而將兩位正直的民警停職反省,並決定由他本人親自處理此案。

在收容所,劉氏兄弟被提審時一再強調他們的錢的確丟了,但每說一次,便會招來一頓毒打。老實的劉氏兄弟糊塗了:難道丟錢也犯法?難道講真話也不對嗎?

劉氏兄弟被無辜關押後,劉家人四處籌款贖人。據齊齊哈爾市人民檢察院的辦案卷宗顯示:田曉明接受吃請後,同意劉家交500元錢才放人,但只能放其中一個人,至於放誰,他對收容所負責人說,你們看着辦吧。

1999年5月10日,家中有老婆、孩子的劉鳳歧先被「解除」收容審查。④

這是哥哥,是哥哥

當年8月16日,劉家突然接到通知:劉鳳海病了,請家裏人到縣公安局看一看。

劉鳳歧和四哥劉鳳金趕到縣公安局。

在縣公安局辦公大樓,田曉明對劉鳳金說:「我們正在研究你哥哥的事情,他把警察打了。我也找了被打的警察做工作,同意在不讓你哥哥包賠損失的情況下,放了你哥哥。這件事情,我看就私了吧!」說罷田曉明拿了張紙讓劉鳳金簽字。

「我要見到哥哥,問清情況才能簽字!」劉鳳金感到問題嚴重,拒絕簽字。

劉鳳海被關在一個黑乎乎的院落裏,劉鳳歧和劉鳳金磕磕絆絆地摸黑走進一間小黑屋。在小黑屋裏,他們摸到一張床,再往上摸,是一具冰涼的屍體。他們又把屍體從頭摸到腳……兄弟倆突然跪在地上放聲痛哭:「這是哥哥,是哥哥,他剩得皮包骨頭,他怎麼死了?」

「我哥哥是怎麼死的?」

「病死的。」

「他身體好好的,怎麼會病死?」「……」

劉鳳歧和劉鳳金沒有在田曉明的那張紙條上簽字,但也沒有把哥哥的屍體帶回家……

劉鳳海死時,才36歲。劉鳳海體格健壯,是劉家的長子,曾當過生產隊長和勞動模範。父母過早地離開人世,劉鳳海既當爹又當媽,把5個弟弟、妹妹相繼拉扯長大併成家立業,而他本人,卻一直未結婚。村民談起這些事,都誇他是個真正的男子漢,老實憨厚,樂於助人。⑤

我冤……我冤枉啊……

從縣裏、市裏,到省裏、中央,從公安機關、檢察機關,到法院、政法委————劉鳳歧已記不清他這5年來都到過多少單位,找過多少人,跪過多少次。他只記得,哥哥死了以後,就總有人到劉家進行威脅,不准他上訪告狀。因上訪告狀,弟弟劉鳳金也和他一樣,不僅欠了幾萬元的外債,而且也不敢再住在河南鄉永興村了,而搬到克東縣一個農村,在一位好心人的幫助下,藏在一間破草房裏艱難度日。

讓劉鳳歧記憶猶新的是,有一天,他向好心人借了2公斤白麵,蒸了一鍋饅頭,帶上兩瓶子涼開水,搭別人的車趕到省城哈爾濱。在省人大辦公樓大門向進出的人們哭訴的第二天,忽然,他發現一個人像個領導模樣,便把剛啃了一半的饅頭揣進包裹裏,疾步奔過去,「撲通」一聲跪在那人面前:「領導,我冤……我冤枉啊……」

那人把他扶起來,簡單地問了一些情況後,說:「你把材料留下,回家吧,別耽誤農活。」

「如果討不到說法,我哥哥就一天也不瞑目,我就一天也不能下地幹活啊!」

「你放心吧,領導絕不允許下邊的執法人員胡作非爲的。如果你反映的情況屬實,有關責任人會受到處罰的!」

帶着一顆忐忑不安的心,劉鳳歧回到了農村。後來,他也不知道那個人叫什麼名字,擔任什麼職務,他只知道,省人大副主任單榮範作了批示,責成有關部門嚴肅查處違法辦案的有關責任人!

辦案機關經過調查取證後,將案卷移交給檢察機關。1997年初,齊齊哈爾市人民檢察院向齊齊哈爾市公安局發出司法建議。原克山縣公安局局長田曉明涉嫌翫忽職守,李廣才、李長有、李文有等人涉嫌徇私舞弊。

1997年6月6日,克山縣交警隊民警於忠濱因涉嫌誣告、陷害他人被齊齊哈爾市人民檢察院批准逮捕;專案組經過縝密偵查認爲:田曉明嚴重不負責任,先入爲主,偏聽偏信,主觀臆斷,導致對該案錯誤定性,並非法決定對劉鳳海、劉鳳歧收容審查,且造成劉鳳海在超期收審時死亡的嚴重後果,已構成翫忽職守罪。

2000年1月21日,齊齊哈爾市人民檢察院以涉嫌翫忽職守罪對田曉明予以逮捕。

2000年4月13日上午,齊齊哈爾市龍沙區人民法院公開審理了田曉明涉嫌翫忽職守罪並導致劉鳳海死亡一案。2000年5月25日,受害人劉鳳海的弟弟劉鳳歧收到法院對田曉明的刑事判決書:田曉明犯有翫忽職守罪,鑑於田曉明在克山縣公安局任局長期間,對克山縣公安工作有突出貢獻,決定對其免予刑事處罰。

7月3日上午,劉鳳歧給筆者打來電話,義憤填膺地說:「我對這個判決結果不服,田曉明身爲公安局局長,構成翫忽職守罪,並造成我哥哥死亡的嚴重後果,法院憑什麼就不追究他的刑事責任呢?難道以前對工作曾經有過貢獻的人,犯了罪並造成嚴重後果,就可以免予刑事處罰嗎?」(http://renminbao.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