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次是一年以后,也就是距今半年以前,几个半生不熟的朋友一起吃饭,其中一个是投标国家大剧院工程的一家建筑公司老板。我心里一阵嘀咕:看来国家大剧院要上马了,我可以抓条新闻的活鱼了。转念一想,算了算了,报道一个有着“上边不让谈”历史的项目,雷池一定不少,触及还是不触及?不触及有违新闻良知,触及则很可能白忙活一场,最后净落一肚子呼歇带喘加闷气。何况正在招标与已经解禁是两个概念,而未写稿子得先征问让不让写,这是一个稍受新闻学熏陶的人都感到恶心、感到受辱的事情……还是尽早作罢,别碰这类臊事儿(中国记者的新闻敏感就这么日渐消磨,所谓名记者、名编辑、名评论员都是这样未孕已死)。
于是就到了现在,《南方周末》刊登了《国家大剧院遭遇黄灯》一文,看来是上边允许谈了,亮了黄牌才可以谈。文中说,49位两院院士联袂上书,“建议重新审议国家大剧院建设问题”,大剧院预计造价太高,设计不合理……总体上讨论的还是怎样建造的问题。看了全文,加上本来对剧院冠以“国家”就本能地起反感,所以我要说的就不是怎么建造的问题,而是该不该建造的问题。该不该?根本就不该!
中国过去是没有国家大剧院的,晚清没有,民国也没有。现在之所以要有,据说是为了与世界接轨。既然说到与世界接轨,那就照接轨说。根据毛泽东划分世界的伟大理论,世界一分为三,第一、第二和第三世界。与世界接轨云者,与第几国际接轨?无庸多言,瘸找瘸,瞎攀瞎,中国属于第三世界,所谓与世界接轨,自然也只能是与第三世界接轨。既然与第三世界接轨,那么请问,第三世界有几个国家有国家大剧院?更不用准备下50亿元人民币造的个大剧院。
恕我对国家大剧院的无知,有名有姓的国家大剧院也就西方发达国家才有,所谓接轨也只能是意味着与西方发达国家接轨。中国与西方国家不接轨的地方太多太多,数不胜数,为什么一定要在声色犬马戏园子上这么猴急地与他们接轨?西方发达国家早就进入了“70-20-10-社会”,即 70%的人口绝对脱离贫困,20%的人口偶尔有困难,只有10%的人口长期贫困。转过您的尊脸看看我们,且不说我们的贫困线就根本定得低得没法跟人家比,就是以我们自定的这个极低的贫困线为准,我们尚有5000万父老乡亲吃不饱肚子穿不上裤子。其他比如义务教育,免费就医,政府清廉,种种种种,就更不用说了,这些相差十万八千里的轨你不急于接,反倒在声色犬马上解放思想,在戏园子上大打出手,不惜血本,肯花天价,实在是纨绔子弟做派,花花公子当道。
有专家以不协调为由排斥由安德设计、目前已勒令停工的国家的剧院。我历来对协调不协调不以为然,什么叫协调?什么叫不协调?谁能立个客观标准?凭心而论,安德鲁的创意的确不俗,我见犹怜,可我们消受不起他的天才创意,谁消受得起谁去建造好了。中国担当不了安德鲁脑子的跑马场,中国不能由着安德鲁的性子来,拿50亿元人民币去体现他的创作激情。中国要建国际一流大学,喊多年了,多少人磨破嘴跑断腿努烂苦胆,去年才终于决定每年各拨北大、清华10亿元人民币。一个破戏园子竟然用去50亿,真真岂有此理!
同时我还相信,安德鲁的设计如果得以实现,绝对可以极一时视听之观,可是我更明白,以中国为单位所欠的享受实在太多,我们不能净拣声色犬马寻极乐极致。因而我提议,今后凡公共设施,10年内不能让51%的国民使用上一次(不是人次)的设施,一律不得冠以“国家”二字,违者以亵渎国家罪论处。像目前这国家大剧院,50亿才造3400个座位(歌剧院2300 座,戏剧场1100席)的剧院,合147万多元一个座位,那演出谁能看得起?中国51%的国民进去一次,起码需要恐龙灭绝到今天这么久远的时间。所以这剧院不建便罢,要建决不可冠以“国家”二字,可以冠以“贵族”“高干”“暴发户”等字样,叫做贵族大剧院、高干大剧院或暴发户大剧院,这样才名副其实。动辄盗用“国家”“人民”的名义的行径,必须清醒坚决地予以堵回去。
国家大剧院1958年都开始做了,一茬茬地,以死不瞑目的劲头前赴后继要圆建大戏院的梦。还是那句话,中国人民欠圆的梦太多,数八百数也数不着大剧院--没国家大戏院就不叫国家啦?要不然,怎么跟没魂了似的死活非要建大剧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