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遗忘的鲜血、生命、和悲伤──写在“六四”十三周年
 
萧寒
 
2002年5月19日发表
 
【人民报消息】不觉中六四事件已经距离今天有十三个年头了。六月四号又临近了,人们对它的记忆却已经远如隔世了。虽然我深谙同胞的冷漠,但是人们对十多年前那场血淋淋的屠杀彻底的遗忘却仍然不能不令我震惊。我试图去唤起一些记忆,然而我的声音永远是那么的不和谐,话题一开始,我总是遭到无情的嘲讽和严厉攻击。荒谬绝伦的逻辑,千奇百怪的论调,几乎都是对屠戮者的辩解,却很少能听到有人对死难者丝毫的同情。看着一张张麻木不仁缺乏血性的嘴脸,让我怎么相信这些就是拥有硕士博士头衔,正在喝洋墨水的同胞,我只觉的惭愧、恶心。很多人谈起六四也义愤填膺,然而激起他们义愤不是吞噬生命的坦克和机枪而是学生领袖甚至是绝食的学生。

一个壮实的山西大个子不屑一顾地对我说说:“六四的时候你在哪?你不过在上初中。我可是参加游行的。戒严令一下大家都鸟兽散了,那些留在天安门的都是别有用心。”好一个别有用心!我默不作声。当年满清入关的时候,剃发令下来的时候,中国男人纷纷反抗。鞑子要动手杀人了,大部分人顺从了,宁死不屈的人被砍了脑袋。难道那些兴高采烈地刮光了脑门留猪尾巴的胆小鬼会恬不知耻地拍着自己的胸脯说:“看,所有人都剃头了,你们为什么不肯剃呢?不肯剃发肯定是别有用心。”我实在不能理解这别有用心四个字到底是什么意思。大凡太监并不愤恨阉割他们的人,相反却看那些有男性特征的人看不顺眼,目之为异类,总觉得天底下的男人都像他们一样才是正常,否则就该杀。

旁边一个年长些的湖北男人说:“别争了,当时我在北京。北京到处都是垃圾,简直搞得像垃圾场,公交车也不通了,这样下去怎么得了。”旁边一个女人用尖声尖气的上海腔跟着说:“你以为,那些学生真爱国,瞎起哄。不用上课,吃饭也不用掏钱,坐火车不掏钱。什么募捐啊,北京市民捐了那么多钱,不多塞到自己腰包里去了吗。还有啊,你以为他们是真绝食啊,说是绝食,还不是自己偷偷吃东西”。看她绘声绘色的样子,我忍不住想,如果她当年如果参加了绝食,一定是她自己描绘的这个样子。我真不明白在很多人的心中,同胞的鲜血和生命竟然抵不上垃圾,免费快餐和公交车票。正是这些市侩的人无时无刻不忘记用自己市侩的眼光去看看历史看别人,仿佛这个世界上除了和他们一样市侩的人就没有人了,就不曾有过人了。

印象中六四的时候,游行的学生还是相当有纪律的,学生组织有自己的纠察队。直到当局戒严之前,前后十多天一直井然有序,并没有混乱的局面产生。游行示威难免会影响市容,阻塞交通。美国西雅图举行世贸会议时候街头比六四时候的天安门混乱高百倍,却没见美帝国主义政府开坦克车去镇压。游行示威,事出有因,又不是寻恤滋事,当然是政府让群众不满在先,老百姓对贪污腐败已经忍无可忍,当时绝大部分人是同情学生的。如果要追究影响市容,阻塞交通,咎也在中共。如果中共能与学生达成妥协,给全国人民一个满意的答复,天安门的状况当然不会持续下去。学生也是人,当然会有这样或那样的毛病,游行的队伍参差不齐,有几个浑水摸鱼的人也在所难免。问题是游行本身理由是不是正当,要求反贪污反腐败是不是正当。人和事物有的有善和恶之分,有的有对和错之分,还有的分不出对和错。少数学生的行为只是缺憾和瑕疵,而中共屠夫脱下仅存的画皮露出狰狞的面目,动用坦克大炮对准手无寸铁的学生和市民那是赤裸裸的邪恶。拿着放大镜在屠杀后的尸体上找斑点为屠杀辩护本身就是狼对羊的混帐逻辑。所有的人都有缺点,这并不构成都我们都应该被石头砸死的理由。如果这样的话,那么所有的杀人恶魔的行为都是正当的。希特勒会说:“你们应该为我消灭犹太人欢呼,谁敢保证我杀死的犹太人中没有一个小偷呢”。

当然被垢坻最多是六四时的学生领袖。一个年纪轻的北京学生说:“我觉得绝食的学生很傻,完全是被利用的工具。那些学生领袖为什么不绝食,一镇压一个个都跑到美国去了。还有那个叫XX的,说什么,不流血不足以引起世人的注意,她为什么不流血。”

诚然,一些学生领袖的种种表现,很多地方的确让我们失望,我在这里并不想完全袒护他们。但是一些逻辑混乱,哗众取宠式的侮辱谩骂,听起来非常荒谬可笑。通过谩骂这些学生领袖,进而否定六四,诋毁被屠杀的学生和市民,说他们愚蠢不值得同情,这种逻辑就更叫人啼笑皆非了。六四起因我不想赘述。

中共暴政,贪污腐败,民怨沸腾,要求政治改革,学生激于义愤,走上街头。屠城之后,中共血口喷人,玩弄一贯伎俩,给学生和市民扣上一顶被国内外反华势力利用的帽子。既然是学生运动,当然就有学生组织者,并不存在谁被谁利用的问题。满腔热血的学生对中共凶残的面目不甚了解。当时有谁会想到“人民政府”会大炮机枪对准手无寸铁的学生呢?一些所谓学生领袖的种种口误有情可原。绝食只是学生队伍中的一部分,当然不可能所有的组织者都去绝食,我想也会有组织者在其中。至于中共开枪屠城,本来就是始料未及,求生是人的本能,怎么能对那些学生领袖苛责,要他们都去做谭嗣同呢。如果不满中共的人都作了谭嗣同,中国人剩下都是软骨头,中共专制不就是万世一统,垂之永远了吗?

至于有些人逃出美国,进了某某大学,那也是以后的事,是事情的结果。如果说他们是为了到美国才组织游行,把同学送到中共的枪口,仿佛屠夫不是中共而是这些学生领袖,这纯粹是颠倒前因后果,混淆视听,是泼妇骂街的把式。不敢去斥责双手沾满鲜血的刽子手,不敢去同情被屠杀的无辜者,反而装腔作势地辱骂仇恨没有被刽子手杀死的人,分明是帮凶的嘴脸。仿佛要刽子手把所有和他们不一样的人,所有不愿做帮凶的人统统杀光一个不漏,他们才拍手称快。

那些所谓的学生领袖同样是普通的人,同样是中共专制教育下成长的,也会良莠不齐,也会有种种缺点甚至难以原谅的过错。但是他们只是六四的一部分,不是全部。中国的民主不只是他们的事,也在我们每一个热血青年的肩上。瞧瞧这群是非不辨,善恶不分,助纣为虐,替中共狂吠不已的精英同胞们,难道我们就只会只需要对这些学生领袖,被共党迫害的家破人亡的人无休止的指责谩骂吗?首先要明白最起码的善恶,仇恨那些残暴无耻的刽子手。一个最起码的善恶都不分的人不配叫做人,更不配对他人侮辱谩骂。

这时候一个消瘦长脖子的陕西女生愤愤的对我说:“既然杀人是邪恶,那学生市民杀死解放军是不是邪恶,烧抢军车是不是邪恶?如果不制止,共产党就要倒台,要是我,我也会开枪。”看着她两眼冒着凶光,不禁觉得毛骨悚然。戒严之前并没有打砸抢。身强力壮的士兵开着坦克,架着机枪往天安门广场开,明知道一路上都是游行的群众,难道还好无耻地栽赃,是学生市民先抢了枪,然后开的枪吗。这就好比在人山人海的公园里埋上地雷,然后说是游人自己踩的。

我对这位长脖子女生说:“如果一个手持凶器的壮汉杀死了一个弱小的婴儿,然后说是正当防卫,你说这可笑吗?”“如果那个婴儿真的威胁他的生命呢”那个女生不假思索地辩解道。我看着她那张毫无血色的脸,也不再做声了。是啊,在独裁流氓的喉舌媒体的宣传中,从来都是黑白颠倒了,柔弱无力的婴儿为什么不能成为杀人犯呢,而凶神恶煞的屠夫为什么不能是导师大慈大悲的救世;当屠夫杀人之后,为什么不可以理直气壮地说“为什么杀他,因为他的脑袋把我的刀磕出了豁口!”然而,令我不能明白的是,为什么总有那么多高智商的精英们乐意不假思索的鹦鹉学舌呢。那些自以为聪明的人啊,当你们为屠戮者做咄咄逼人的辩护的时候,你们如何面对去死在地下的冤魂,你们的手上是否也沾染了的被虐杀者的鲜血。

又到了六四,人们总是希望把它忘得越干净越好。虽然我对同胞们的残忍和冷漠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而往往我再次睁眼看到的残忍和冷漠又让我心酸、心凉、心痛。坦克碾过的年轻的躯体在他们眼里不过是风吹过的草芥;累累冤魂在他们心里不过是遥远的传说;无辜者的献血远抵不上那个邪恶政权在鲸吞蚕食,敲骨吸髓之余曾经给过他们的一星点牙惠,死难者亲人的眼泪和伤痛远抵不上他们所关心的那个独裁政权在外国人眼里的面子。为了这一点点既得利益,为了一点点所谓的面子,他们可以不顾善恶良知,可以传播谎言,可以无视自己被奴役被屠戮的同胞的苦难和冤屈,然后把自己的所作所为恬不知耻的标榜为爱国。这就是我的同胞!

我的心一次次被触痛,我已经出离愤怒,我已经无话可说,因为我不知道再一次提起,又会因此引发多少稀奇古怪的歪论。我知道,同胞们,也许你曾经是或者还是一名党员,不想在外人的眼里被目为和屠杀者同侪;也许你国内的亲人明天还要交思想汇报;也许你的亲人明天办护照还要出具什么证明还要看看大小官吏的颜色;也许你在盘算着你国内的朋友亲人为你牟取的一个位置。所以,亲爱的同胞们,我不想要求你们太多。我只想说,只在今年六四的夜晚,忘记这所有的利益和立场,把手按住自己的胸口,认真看一眼自己的良心,不要和我辩论,让我们一起为十三年前死难者和他们的亲人们祈祷。

谨以此献给六四的死难者。

萧寒 2002年5月19日于多伦多

摘自(博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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