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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生命为代价的经济何以繁荣?
 
2000年9月20日发表
 
【人民报讯】鞋厂工人苯中毒调查 -重庆晚报记者 陈微莉 袁国良
  
伤亡档案
  
周治海:男,36岁,重庆市璧山县六塘镇三台村人,有16年做皮鞋经历,以前在乡下做,三年前到璧山县城杨正禄(读音)开的皮鞋厂及“鑫克来”皮鞋厂做修璇、打梆、粘鞋底的工作。去年9月患病,到璧山附近医院就诊,说是患了“贫血病”,去年12月,病情越来越重,春节正月初五,头晕无力,面无血色并脱发,到重庆西南医院,确诊为白血病晚期,八天后死亡。
  
王长辉:女,39岁,重庆市璧山县璧城镇藕塘村人,1998年10月入璧山荣山彩印厂粘皮鞋盒(用氯胶丁)。1999年3月前后,身上出现瘀斑,四肢奇痒,头昏无力,月经不断,闻到胶水味就头晕。1999年5月住院治疗,诊断为“再生障碍性贫血”。1999年10月医治无效死亡,死时,全身布满瘀斑。
  
汪德树:女,33岁,重庆市璧山县璧城镇藕塘村人,1998年与王长辉一起进入荣山彩印厂粘鞋盒,同时离厂,症状与王长辉一样。王的死让汪感到惊恐,4月1日,汪一脸无助地告诉记者,她如今头晕、浑身无力,端碗也吃力,反应迟钝。经重庆市职业病诊断组专家认定:她和王长辉属职业病致死致残,她的残疾程度二级。如今医疗费已逾万,病情却不见好转,家里已无钱为她治病。
  
张艳:女,17岁,重庆市璧山县正光白鹤1村人,1999年9月到璧山丁家镇吉祥皮鞋厂上班,工种是粘鞋底。上班不到一个月,面容苍白,精神萎靡不振。同年11月,牙龈和鼻子开始大量出血,而且全身上下出现瘀斑,闻不得胶水味道。今年2月10日入住璧山县人民医院,经该院检查,患“再生障碍性贫血”。随后紧急转往重医附一院血液专科治疗,现因无钱医治,已出院回家。
  
郑国芬:女,24岁,重庆市璧山县大兴镇盐井8社人,1999年8月进入璧山皮鞋城二区超霸皮鞋厂工作。今年2月发觉全身乏力,大量流鼻血,月经不断,发烧持续不退。2月28日,入住重庆医学院附属一院血液专科,经查患“再生障碍性盆血”,现在该院住院。她告诉记者,当时与她同车间的伙伴大都已患了“贫血病”。
  
……
  
采访本上还记录了10来个皮鞋厂工人的“贫血病”档案,我们已不忍再列下去。
  
村民:“不去(做皮鞋)又到哪里去找钱?”
  
32岁的陈方秀,坐在她家去年才修好的新房前悲嚎不已,那是她丈夫周治海花了16年拼命做皮鞋换来的家!她紧捏着他们的结婚证那上面有丈夫唯一的照片哭喊着:我宁愿要人,不要这幢房!
  
今年36岁的周治海是重庆市璧山县六塘镇三台村村民,他大约是16年前开始做皮鞋。1987年结婚后,小俩口感情很好,用陈方秀的话说是“从来没有吵过闹过”。结婚时,家里很穷,周家老房也早已破败。第二年,儿子出世,小俩口一心想凭自己的劳动富起来。六塘、七塘镇都有些小皮鞋厂,开始,两口子都在乡下做,一点一点地攒积修房子的钱。1996年后,得知在璧山县城做皮鞋更能找钱,周治海便进城做,旺季里手脚快一点,一月能挣1000多块钱。去年,俩口儿终于攒了3万多元钱,加上借的几千元,修了一幢一楼一底的小砖房。不想去年底,周家老父亲得病不治而去,又借了些债。面对近万元的债务,已在去年9月就觉得身体不适的周治海不敢言病,实在难受了,就到附近乡村医院拿点药吃。原打算春节过后又去璧山做皮鞋挣钱还债,没想到正月里就病倒,到医院确诊白血病,8天后就死了!
  
璧山县现在被称为重庆的皮鞋城,除县城以外,地处较偏远的六塘七塘也是皮鞋小厂集中地。有人对六塘镇三台村作了个统计,全村1797人,有600多人从事皮鞋制造业。14~~40岁是皮鞋工的主要年龄段,有400多人,如今已查明患再生障碍性贫血的14人,患贫血的太多,难以统计。
  
做皮鞋的确也让部分村民富了起来。1986年,全村人均年收入800来元,1999年增加到1100元。进村采访的路上,不时闪进眼帘的一幢一幢小砖楼,让人感到这难通车的村子并不那么穷。带路的村民说,这里新修的139幢楼房中,132幢是做皮鞋人家修建的。
  
尽管村里的人都早就知道,做皮鞋可能得“贫血病”,但由于该村离城镇偏远,没有别的挣钱门路,“不做皮鞋找点钱,连一年的税费都缴不起”,周治海的堂兄,39岁的周治平说。为了这,他们只能铤而走险,吃“青春饭”。
  
为了挣钱,他们也有“对策”:做个一年半载,撑不住了,就回家休息一段时间。而“撑不住”的标准通常是到医院查血,“血色素只有35克了,就回家,涨到78克了又去做”。周治平说:“我这次做得狠了点,做了一年多,头晕得厉害,回家来吃了几百元钱的药都不好,到厂里闻到胶味就头晕想吐,已休息了快一年了。”问有多少人得了病,周治平说,“多得很”,并一下就数出五六个名字来。问他还去不去做皮鞋?他说等好点还是要去,“不去又到哪里去找钱?”
  
46岁的彭英和死去的王长辉及“已是废人”的汪德树同是璧城镇藕塘村村民,她是被王长辉的死吓回家的。其实她去璧山荣山彩印厂糊纸盒不过两个月,就吃了200多块钱的药。每月500600元的工资尽管对于她们这些农村妇女来说很有诱惑力,但走进厂里那种难受的滋味,还是让她毅然离开了工厂。她说:“在里面做起活来头昏脑胀,浑身无力,一天要做10多个小时,经常有人做着就昏倒了,厂里有个贵州妹,好几次做到中途就昏了,只好到空气好点的地方去躺一阵又起来做,去躺久了老板娘还很不安逸。”
  
医生:因血液病来就诊的90%是做皮鞋的。
  
对于璧山县人民医院的医生护士来说,做皮鞋的来看血液病已见惯不惊了。据该院检验室彭主任介绍,他的印象是1993年后逐年多起来,1994、1995年感觉特别多,后来就诊人数就一直高居不下。该院检验室以前没有做骨髓穿刺的项目,因为就诊血液病的人增多,1993年就增加了做骨髓的检验项目。“目前每周最少都要做两三例,很多是再生障碍型贫血,至于做一般血液常规检查的就更多了,而且,90%都是做皮鞋的工人……彭主任说.

该院住院部目前没有专门的血液科病房,若有该类病人住院,就分住在内一、二、三科。4月1日,我们分别走访了该院的三个内科病房,得到的答案都是:来住院的很多,但一般住几天,病情稳住了,没有钱就走。内二科的一女护士告诉记者,张艳就是她送到重医的,“恼火惨了,我们送到重医后,接病人的来了就问,是不是璧山做皮鞋的,说明他们已接到不少这种病人。”
  
从患病的村民那里,我们了解到璧山县人民医院门诊部的陈万辉和主任王义医这种病很“得行”。不巧,我们赶到医院时,两人均开会去了,好容易等到王医生出来为一名病人看病,赶紧去采访。王介绍说,这种病他们每个医生都看得多,在他的记忆里,单是找他就诊的病人就有300多个,90%以上是做皮鞋的职工。这还只是他一个医生的病人,别的医生加起来,的确数目不少。他说,这叫做职业性的苯中毒,有贫血,有“再障”,最严重的就是白血病。他从一个医生的良知出发,认为应找找原因,设法解决这个问题。
 
工厂:“那滋味,没有几个人能做上几个月。”
  
走进璧山鞋城和六塘镇街口,一种让人呼吸不畅的化学味刺鼻而来。挨次而挂的各种“皮鞋城”招牌让人一下子就能感觉出这里是皮鞋小厂集中之地。街两边挨次排着大大小小的皮鞋厂,几乎所有的皮鞋厂都是作坊式工作。大多的作坊设在卷帘们内的几个数十平方的房间里。房间内大多没有窗户,工人们围坐在小桌旁工作,没有任何防护措施地使用各种含苯很高的胶粘鞋底。好一点的厂,在使用喷漆时,用鼓风机往门外吹,由于街两边都是鞋厂,吹出的气息就在街心回荡,使得整条街充满了化学味。最难闻的是一种“760AF处理水”,它是粘皮鞋底的必须用品,在六塘,一家皮鞋厂老板正打开来用,我们顿时感到恶心想吐,赶紧逃离现场。
  
已患重度“再生障碍性贫血”的汪德树说,她们在荣山彩印厂的工种是纸盒工,工资计件,糊纸盒是在几间通风不好的房间里,进屋一会儿就会头昏脑胀。糊纸盒是用氯丁胶在鞋盒边上刷上一层,再粘成一个盒子。由于是做计件,手脚快且身体好的工人一天要糊600个纸盒,用完几瓷钵氯丁胶。为了多找点钱,她和王长辉都常常从早上8点过干到晚上910点,有时干不完,还得丈夫来帮忙干完活才走。
  
周治平说的一种情况更让人心惊:由于璧山县工商税务收税费是按机器和人头算,有些老板为了减少税费就将工人们关在密闭的地下室或无窗的房间里做工,“那滋味,没有几个人能做上几个月。”
  
在璧山皮鞋城,招聘工人的招牌随处可见。据介绍,这是因为工人们做几个月或年把就得回家休息,工人的流动性很大,只好随时招聘。由于璧山很多人都知道做皮鞋要得贫血病,当地人稍有办法的就不会来,就是来打工,一般几个月后就会离开,鉴于此,不少皮鞋厂已开始到外来打工者中招工。
  
发展经济不能以生命安全做代价
  
记者去璧山采访,看到一幢挨一幢的现代楼房和随处可见的在建工程,让人毫不怀疑,璧山县正在富起来。大约是8年前,璧山县开始大力发展皮鞋业,随后几年的发展,使其逐渐成为远近闻名的皮鞋城。1997年以后,连有数十年历史的重庆南岸涂山“皮鞋一条街”的业主也纷纷迁往璧山。据璧山县去年公布的数字,该县1998年生产皮鞋的产值已达10个亿,年产皮鞋3300万双左右,产品辐射全国各地,皮鞋业已发展成为当地的支柱产业。
  
发展皮鞋业需要大量劳动力,给当地的村民带来了富起来的希望。按璧山县公布的日产量90万双计算,每天有上10万的工人在从事皮鞋作业,至少有2万工人在从事与苯直接接触的粘鞋底、糊鞋盒的工作。据介绍,一公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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