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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是要為高行建而悲哀

唐夫

【人民報訊】唐夫專稿:我曾誤解高行建,以中國文人的老軟骨症,我一直為中文而羞愧。

我以為高行建會在――不涉及政治的――諾貝爾授獎時,不外乎象巴金似的囉嗦,用雨後送傘的技巧,回避了任何利害衝突,以表示自己浮眾清高,贏得後生們嘖嘖的讚譽。

或者象金庸在酒足飯飽之余,遊戲文字,紙上談兵,為可憐的民族畫餅充饑,讓炎黃子孫以冥冥的精神勝利,就做了蕩滌江湖的神仙超人,來取代失敗的歷史,悲壯的現實。為此,以安定團結的聖諭化作唾沫亂沾,覆蓋校園,迷亂童心,誤導青少。面對這樣的文字,你會懷疑天方夜譚的老書,莫不是真主最先搞的盜版。

要不就像王小波那麼苦心孤詣的搬弄文字,嘔心瀝血的漫說荒謬,你既是沒有七老八十歲那麼絮絮叨叨,也將要衰態龍鐘的昏花面目。為了詼諧而描寫荒唐,為了玩笑而訴說滑稽,反而把文字弄成了酸豆腐幹,令人無法咀嚼,還捨不得丟棄。

當然,我的設想也許高行建會來個擦邊球,留有充分的餘地,讓猙獰的八寶山閻羅在陰風慘慘的清明前網開一面,把漢語這香蠟紙燭的充斥的市場騰出角落,為高行建而斜肩諂笑,讓油頭晃腦而又善於忌妒的守門人,綠色的眼光換成腥紅的笑臉。

我甚至妄想高行建若聲明放棄諾貝爾獎,回到拍巴巴掌解煩的地方,象民運領袖徐剛那樣,用鱷魚似的口唇,將法國巴黎罵成妓女的天堂,窮人的地獄。那農夫與蛇的典故,就恰如其分的印證了他的覺悟之高,覺醒之快,反映之敏捷。這中國文人飼養場的安樂圈裡,無疑會有高行健的靠椅,讓賴昌星的朋友們,也樂呵呵的把諾貝爾諷刺挖苦得體無完膚。

可我萬萬沒有想到,高行建以簡單的真實體現藝術,以藝術發掘真實,沒有在轉彎抹角中茍延於淫威妥協,沒有在古老的風情中腐朽,沒有在歷經逃亡中萎靡。就是這弱小的文字,讓說謊者的面目如灰,讓一個絞肉機齒輪卡殼,讓一群屠夫開始畏懼法場,讓那些熱衷於密集的槍彈,擁擠的牢獄,恐怖的手段者,被這弱小的文字,真實的呼籲,真誠的刻畫,使人性復生而獸性覆滅,使權欲者象老奸巨滑的老鼠,不知不覺的看到貓的觸須。

為了真實與真誠,王實味被賀龍殺害,胡風被毛澤東戴上鐐銬,遇羅克被周恩來槍斃,甚至今天的牢獄裡仍然被江澤民關押著為了良心而孜孜不倦的文人,仍然把優秀作品踐踏為糞土,仍然把謊言當作真理,讓良心成了商品,把訛詐當作高速公路。在今天,科學與文明使太平洋裡劃過舢板,太空中滑過飛船,火星上傳來圖片,我們依然屈服於維持了幾千年專制的衣冠禽獸,屈服於披著人皮的陰影,用雞皮疙瘩對抗太陽,用惡夢設計未來,用血的河流,枯骨的樓房,來污染自己的國土,來麻痹自己的靈魂和希望。

文人,臭老九,資產階級的代言人,改造,放逐,流亡。一切的悲劇來得那麼突然,又那麼持久,而文字的火焰竟是如此微弱,如此易於熄滅。對於暴政,中文象秋風蕭瑟的樹葉,除了呻吟,就是選擇急性死亡和慢性自殺。幾十年的文藝絞榨,最後的唯一機會是逃亡。也憑著這樣的逃亡,才使諾貝爾的遺願,讓顛沛流離的中文在世界潮流裡綻放光芒,讓這個龐大的民族弱音,從靈魂的掙扎中呼喚出人性的願望,讓這小小的方塊文字呈現了藝術的真實,而奔放出令人驚奇的魅力。

我們不乏無恥文人,把僵屍寫為活寶,把流氓說為聖徒,把惡棍喻為善人,把強盜誇為豪傑。他們的功夫是閉目塞聽,視而不見。甚至在四千萬人被暴君賜死的同時,還稱這片地獄般為金光大道。在這個制度荒謬到無以復加程度時,他們把自己的詩文當頌歌,以畫眉深淺入時無的神態,把靈魂,道德,情操,通通裝進統治者的褲襠,任其淫樂。

高行建說:「二十世紀的中國文學的劫難之所以一而再,再而三,乃至於弄得奄奄一息,正在於政治主宰文學。」

我希望沒有讀過高行建的書就開始為自己叫屈的人,以及那些讀了之後還無法識別的阿Q、文丐、和麻木到對血淋淋的文革拚命忘卻者,對歷史的巨大災難聞所未聞者,對習慣於用「說不」來換取法人股的信徒,別以為諾貝爾獎的評委會只懂瑞典文。別忘了沒有西方人,我們的母親和姐妹,說不定還用千年的三寸金蓮,搖擺在三山五嶽。想一想斯諾、白求恩、史迪威、羅素的行經,就不要認為凡是洋人,就是敵人,凡是洋獎,就是驅使、煽動、別有用心。

百年來,不!甚至兩千年來,中文在帶血的圈套裡呻吟。即使掙脫出來的零星文字,也被這惡劣的積習自身懷疑、鄙視、嘲笑,好比籠子裡的鳥,對翺翔的鷹,絕不讚美,只有嘰嘰喳喳的諷刺和批判。難道這種內鬥文化永遠不能根絕?永遠腐惡,永遠「健康」。

為此,我還是要為高行建而悲哀。(http://renminbao.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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